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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嬷嬷端坐一旁,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只血红色的手镯来。
她垂眸看了一眼,并且还欢喜地摸了一把。
沈清歌不由多瞧了两眼,越瞧越眼熟,冷不丁地想起,这手镯自己见过,就在卫婉莹的手腕之上。
昨日她陪同皇后前来云鹤别院,在自己眼前晃了两眼。
现在却在杨嬷嬷的手上,其中意味可就简单明了了。
难怪今儿杨嬷嬷对自己这样不客气,她是收了双方的银子,替皇后与卫婉莹两个人办事儿啊。
一面替皇后拉拢与教导自己,一面又故意百般刁难,两不耽误,说起来还是严师出高徒。
原本挺不好意思对她下手的,如此一看,妈的,不加点料都对不起我今儿挨的尺子!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杨嬷嬷已经靠在椅背上打了几个盹儿了,这才开恩饶过沈清歌。
沈清歌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早就把昨儿与涵宝吆五计划好的事情忘到了脑袋后面。换下湿漉漉的衣裳,往床上一倒,就呼呼大睡。
杨嬷嬷就睡在隔壁的厢房。
上京这边的春天,总是夜半起风,天明风就消了。
大风一起,飞沙走石,吹得树影摇曳,就跟有人影在窗户上晃动似的。
杨嬷嬷年纪大了觉少,睡得不太踏实。
就听外面的野猫撕心裂肺地叫,还有屋顶之上,似乎也有女人一直在“呜呜”地哭,声音忽高忽低,还会拐弯。
有野猫扑在她的窗前,用锋利的爪子不住地挠着窗棱,还有外间屋的屋门。
吵嚷得她实在睡不着,开门出去轰赶。
几只纯黑色幽灵一般的猫“嗖”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她回来躺下,还未入睡,野猫又跑了回来,继续折腾。
杨嬷嬷瞪眼瞅着窗户,侧着耳朵听隔壁沈清歌房间里的动静。
沈清歌睡得很香,偶尔还能听到她累极了的鼾声。
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生活得仍旧还没心没肺的女人,果真是心宽啊。
她在宫里一辈子阅人无数,能看得出来,沈清歌对于这些曲意逢迎男人的伎俩很不感兴趣,她对于自己所教授的东西,也不感丝毫的兴趣。
皇后希望能拉拢她,作为战北宸身边的眼线,只怕是看走了眼。
就这样被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月亮升起来,外面亮堂了许多。
野猫突然就散了,就连叫声都戛然而止,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金甲相撞时的铿锵声。
然后战鼓齐响,冲杀声,金戈交鸣声,遥遥地传过来。
间夹着,似乎还有士兵惨呼。
杨嬷嬷突然想起白天里沈清歌所说的话,瞪眼瞧着窗户。
眼前的一幕,令她有些惊呆了。
透过窗纸,她能清晰地看到一个正在厮杀的战场,如人间炼狱一般,战场上人影憧憧,不断有人前仆后继,不断有人倒下。
有人断了手脚,有人被砍下了头颅,这些黑影扭曲着,抽搐着倒下,就迅速地消失不见了。
杨嬷嬷此时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胆量,蜷缩在被子里,哪里还有勇气出门查看?
这场厮杀一直持续了挺久,直到天色发白,战神一声啼叫,这些声音也突然就全都消失了,鸣锣收兵。
杨嬷嬷已经浑身大汗淋漓,面色煞白,被吓得魂儿都丢了。
隔壁,沈清歌已经开始起床洗漱。
一夜未眠的杨嬷嬷也不得不起身,呵欠连连地去伺候沈清歌洗漱。
玉梳一下一下地梳过沈清歌的如缎秀发,杨嬷嬷终于忍不住问:“娘娘昨夜里睡得可好?”
沈清歌点头:“睡得倒是挺好,就是一觉醒来,浑身酸疼,就跟散了架的一般。”
“您难道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杨嬷嬷再次试探。
沈清歌的面色骤然有些发白:“什么声音?”
“就,就好像在打仗似的。”
“阴兵过境!”沈清歌手里的簪子“啪”的摔到了地上,大吃一惊:“你没出去看吧?”
杨嬷嬷摇头:“我哪敢啊?”
“你可千万别出去,出去就要被带走了!阴兵过境,片甲不剩!”
杨嬷嬷干巴巴地挤出一丝笑容:“您可别吓我!”
沈清歌有些急躁地站起身来,来回踱步,然后安抚杨嬷嬷道:“开玩笑开玩笑的,这一切应当都是你的错觉,屋外有树影摇曳,被你看花了眼。”
她这话,倒是还不如吓唬杨嬷嬷几句,这样杨嬷嬷就能认定她是在故意装神弄鬼捉弄自己。
“是不是,我白天将那些鸡赶走的原因?”
沈清歌明显有点心神不宁:“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没有什么好怕的,杨嬷嬷您是多虑了。”
杨嬷嬷试探着道:“您怎么不让王爷给换一个院子,住在这里也太瘆得慌了。”
沈清歌忧伤地道:“王爷这样做,就是为了我能知难而退,自己返回将军府啊。反正我是不会离开的,钦天监监正说过,我乃是至阳之身,邪祟不近,又有战神保护着我,我不怕。”
杨嬷嬷一会儿畏惧,一会儿又疑神疑鬼,觉得是沈清歌故意捉弄自己。这一天下来,都心神不宁的,也打不起精神。
府里下人前来送饭,杨嬷嬷逮住不放,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云鹤别院的事情。
不问还好,府里人原本就忌惮这院子,将听来的传闻添油加醋地跟她说了,渲染得更加吓人。
杨嬷嬷心里发毛:“那昨夜里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不正常的动静?”
下人左右瞧了一眼:“这院子啥时候消停过啊?一到夜里就不太平,我们全都离得这院子远远的,谁也不敢往这跟前凑。巡逻的侍卫们还说,自从王妃住进来,动静小了呢。”
杨嬷嬷更加心惊。
下午的时候,教沈清歌抚琴唱曲,如何轻移莲步,如何水波流转,含情脉脉,如何回眸一笑,如何拧腰娇嗔。从戏子的念唱作打之中,模仿其中的精粹。
沈清歌学得一板一眼,十分认真,咿咿呀呀的唱腔,还带着几分凄凉。
杨嬷嬷昨夜一夜未眠,精力不济,夜间也没怎么刁难沈清歌,早早地睡下了。
到了夜半,又是野猫哀嚎,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后半夜是沙场练兵,疆场厮杀。
杨嬷嬷又被吓出一身的白毛汗,她原本就是个狠人,又一直怀疑沈清歌暗中捣鬼,壮着胆子起身,咬牙下定决心,猛然推开门,只一个晃眼的瞬间,所有的一切就消失不见。
这炼狱,就像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一般,从未存在过,也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声音也是在瞬间齐刷刷地戛然而止。
若是有人装神弄鬼,怎么会有这样快的身手?
杨嬷嬷担惊受怕,整夜不能安眠,第三日醒来,都有些低烧,精神恍惚,脚下像是踩到了棉花堆。
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情与精力去刁难沈清歌,不过是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