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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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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水的抗旱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姬水两岸却也没闲着。

    最先挖开姬水河堤的是姬水部落,他们从河道中引出一半水灌溉农田。这一下西陵氏可不干了,他们在上游处挖了一条更大更深的渠道,将更多的水引入到他们那边。于是两族的人隔江而骂,更有愤激者开始淌进河流,只不过还没有踏过中线。

    眼看着一场械斗即将爆发,苇站在石头山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得团团转。这两个部落,一个是轩辕的领地,另一个是轩辕的姻亲,怎么可以打起来呢?她思虑再三,终于还是跑下山去。她数次回头,呵斥应留在山上,可是无论她怎么瞪眼,应还是拿着一杆长矛,一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

    她刚跑近河畔,结果就被双方的人当成了裁判。

    “苇,你说说看,这件事到底谁有理!”姬水部落的首领愤怒地道:“我们挖一条沟渠引水,他们硬是要在我们前面挖一条,而且更大更深!”

    “就许你们挖,我就不能挖?”西陵氏的首领坚梗着脖子道:“你当这条姬水是你家的啊,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当然可以挖,可是你要挖总得挨着我们的沟渠吧,怎么能挖在我们上游呢?”

    “姬水这边是老子的,你管不着!”

    “那好,姬水这边是老子的!兄弟们,我们去上游再去挖一条沟!”

    “你敢!”坚勃然大怒:“你们挖那条沟没跟老子商量,老子已经老大不高兴了,你要是敢再挖,当心我打爆你的头!”

    “坚,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有种你动我一下试试?”姬水首领挥拳攘臂道。

    “你再挖一条沟试试?你敢再挖,老子一定灭了你姬水部落!”

    越来越多的人跑到了姬水河边,就在那干柴只差一丁点火星点燃之际,苇突然说话了:“既然你们要我评理,那你们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吗?”

    人们望着这个瘦弱的女人渐渐安静下来。小小的应横着长矛,挡在母亲的面前,一幅凌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今年已经有了天灾,不能再有人祸了!”

    “按理来说我没资格当这个裁判,毕竟我是个局外人……但通常是局外人看事情却看得更清楚。”

    “姬水是轩辕的领地,而西陵氏又是轩辕的姻亲……你们想想,你们这么做合适吗?就为了谁分到的水多,谁分到的水少,你们非得争个你死我活?”

    人们沉默了。苇的心砰砰跳着,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

    人们还在等着苇说话,可是看样子苇的话已经说完了。

    “走,回去!”坚站着想了片刻,忽然挥了挥手,朝自己的族人说道。

    离开前,坚象征性地将一些土踢进沟渠,然后扬长而去。

    “苇啊,这件事我们这边吃亏了!”

    “您还想怎么着啊?难道你们引的水还不够灌溉吗?”苇摇头道:“多亏姬水下游没有部落,不然你们两边把河水分得干干净净的,别人还不找你们的麻烦?”

    长老们开始嘀咕起来。

    “算了吧,虽然坚他们多分了一些水,但他已经把一些泥踢进沟渠,好歹也算是有了一个交代。”首领叹了口气,慢慢地往回走。

    于是这边的人渐渐地散开了,虽然心里还有些不平。可那能怎么着?西陵氏的人起码是他们的六七倍,真打起来肯定是这边吃亏。

    嫘和嫫淌过河道中仅存的一线,崇拜万分地望着苇。

    “苇阿姨,你可真厉害!”嫘兴奋地道。

    “哎呀,你不知道,我刚才可真被他们给吓坏了!”苇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道:“这要是真打起来可怎么得了?”

    “他们都是被,被我吓跑的!”应撸了一把鼻涕道。

    “你你你你就吹吧!”嫘学着应,结巴着道。

    苇笑了,嫫也笑了。

    “你,你,你就学吧,当心你也结,结巴!”应瞪眼道。

    “我我我我永远不会结巴!”

    “嫘啊,有很多结巴都是学别人说话才变的呢,你还是别学为好。”

    “知道了,苇阿姨!”嫘吐着舌头,朝着应扮了一个鬼脸。

    崆峒山离姜水并不是很远,也就十来天的行程。面对山色奇观,飞瀑流云,让很少见过大山的听訞雀跃不已。

    听说元巫师就结庐在弹筝湖,两人沿着泾河朝上游而行,终于来到一处湖泊。但见碧波潋滟,墨绿的森林倒映其中,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

    “娘,您怎么什么地方都知道?”听訞对这个年轻的婆婆佩服不已。走这么多天,她们几乎没有走过回头路。

    “这地方我来过……”任姒的眼中有一丝黯然:“那还是我刚嫁给少典不久,他陪我走遍了有熊氏所有的领地。”见听訞面露歉然之色,她忽然笑了笑道:“不过这座山的确很美,天下没有几座大山能比得上。”

    “从这里往西渡过黄河,那是西戎的领地;从这边往北渡过黄河,那是风族的领地。”任姒边走边对听訞解释着。

    听訞用心地记着。做为未来的有熊氏首领夫人,她必须记住这些。

    沿湖畔而行,她们终于找到了一条若有若无的小路。这也许根本不算一条路,但只要有人走,再深的草丛和荆棘都会被踩出路来。

    “你听!”任姒忽然站住了。听訞握着一束野花,也竖起了耳朵。

    那是一种什么声音?如几滴水珠滴进深潭,如一串珍珠掉在玉盘之上。

    伴随着那美妙的声音,一阵婉转悠扬的鸟鸣声忽地传来,一开始还只是三两只,到最后整个树林都有鸟儿在歌唱。

    两人快步朝那边走去。

    她们首先看到的是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亭亭如盖的树荫下,一个少年正吹着一片树叶,头顶上有一大群漂亮的鸟儿栖在枝丫间,婉转地鸣叫着。

    她们没有走上前去,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一个七八岁的小童用一根翠竹挑着两个小桶,沿着湖边长满青苔的石阶缓缓而上。看见小径上站着的两人,立刻叫道:“师傅,伦,有客人来了!”

    树下的少年立刻站了起来。任姒一看,哎呀,可别说,还真是伦那孩子!

    “任姒夫人!”伦躬身行礼道。

    “伦,你也长这么高这么大了?”任姒感慨万千。这还是原来的那个鼻涕虫吗?那个老跟在炎后面一起干坏事的小屁孩?伦虽然也是轩辕丘的孩子,但自从任姒率领自己的族人远迁到姜水来之后,她就几乎没再见过伦。听说他曾经跟着元巫师云游几载,倘翔于山川密林之间,曲径通幽之处。

    “任姒夫人,炎还好吗?”伦极有礼貌地问道。

    “他已经在姜水当了几年部落首领了……你呢,你父亲冶希望你回去统领你们西门一脉呢。”

    “我对烧陶炼金不感兴趣……好在还有弟弟宁封,西门一脉以后可以由他打理。”

    任姒暗暗点了点头。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正如自己的兄长赤松,成天只想着求仙问道,要他去事稼穑,打死他也是不做的。

    “元大巫师呢,怎么没见着他?”任姒问道。

    “他么?他前些日子方才受伤,现在在屋里好生养着。”

    “啊?他怎么受的伤?”任姒吃了一惊。

    伦话一出口,立刻便知道自己多嘴。面对任姒的追问,他只好悄悄道出实情。

    “前些日子,风族和西戎在戈壁滩厉兵秣马,排兵布阵,正要大战一番,元爷爷孤身一人跑去战场正中,力劝双方休兵言和,结果差点死在马蹄之下……”

    任姒闻言哭笑不得。她知道这个叔叔想法与常人迥异,时常会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她转过身,正准备去草庐中看望,却差点跟那个挑水的小童撞在了一处。

    “你……你是不是轩辕?”任姒一看便大吃一惊。

    听訞也吓了一跳。她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个小童,发现他跟炎长得并不象。炎的俊美偏重于刚毅,而这个小童的俊美偏重于灵秀,眉宇间更多了一份尔雅。

    任姒之所以大吃一惊,是因为她发现这个小童的长相神态很像附宝。本来她认定姬水那个叫芒的小孩就是轩辕,现在却变成了一头雾水。

    “您弄错了,任姒夫人!我不叫轩辕,我叫广成。”男孩退了两步,躬身道。

    “你叫广成?”

    “对。师傅替我取名叫广成,是想要我通晓万物,广有所成。”

    这老头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饶是任姒想破了头也不明白。

    “广成,来,姐姐帮你挑水!”听訞走上前,准备接过男童肩上的小桶,谁知那小童又退后了两步,拒绝道:“师傅说,禁不起筋骨之劳,日后便不堪大用。”

    正在此时,草庐门口传来一阵咳嗽。任姒望去,只见元大巫师一脸憔悴,驻着拐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众人急忙上前,将他扶在一个树桩上坐下。

    “任姒夫人,你来了?”元朝任姒点了点头,忽然又将目光投向了听訞:“这位想必就是炎的媳妇儿罢?”

    “是,元爷爷!”听訞脸儿红红的,双膝微微一蹲道:“我叫听訞,来自桑水氏。”

    “嗯,是个极好的姑娘!”元乐呵呵地道:“伦,有宾客至远方来,何不吹上一曲,以为庆贺?”

    “是!”伦从腰间掏出一根竹管,凝神片刻,忽然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只听那声音一开始如风起于幽谷,发于毫末,倏地一声突然拔高至云层,顷刻间铁马金戈、风雷乍起,;婉转时如风舞林中,百鸟来鸣;幽静时如青苔流水,润物无声,直至风行水上,余音袅袅……

    此音只应天上有,何时降临到人间?

    众人听后神清气爽,心中郁结豁然而开,却仍在细细回味,犹如眷顾新茶留于齿间的芬芳。如斯般沉寂良久,元巫师忽然睁眼开口道:“伦,你的笛声中又多了四种音律。”

    “您曾告诉我,天下之音可分宫商角徵羽五声,此外还有八律。我行走于高山大泽之间,听我所能听之音,辨我所不能辨之律,于是将八律增为十二律……”

    元巫师喟然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天能听你着这般之音,我即便立刻死去也不枉然了。”

    “师傅谬赞了!伦自觉修为尚浅,心中还有很多疑惑想要向您请教。”伦躬身施礼道。

    “请教二字你休要再提!”元巫师叹道:“我之所学太过庞杂,又加之心有旁骛……在音律上的修为,你已经远远超过为师。伦啊,把你的学识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去听到天地精妙之音,阻人心中无端妄念,止尘世间纷乱干戈。”

    “徒儿却想着多服侍师傅几日……”

    “世道如此纷乱不堪,你守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做甚?”元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眼中精光大甚,大声呵斥道:“还不快去!”

    “是!”伦连连躬身而退,须臾便消失在林中。

    “唉……若多几个象伦一样的孩子,天下何愁不安啊……”元叹息着,忽然转头看向了任姒,道:“我知道你的来意。听罢刚才的之音,希望你心中不再纠结。”

    “元叔叔……小女愚钝,刚才虽是如沐春风,奈何心结还未曾解开。”

    “何为轩辕?”元巫师循循善诱道:“在众人看来,轩辕不过是一个人,少典和附宝所生的孩子……其实轩辕又何尝不是轩辕丘,何尝不是有熊氏?倘若更深一步,轩辕又何尝不是你、我、炎、听訞、伦、广成?又何尝不是天下所有之人?如此说来,你还会纠结谁是轩辕吗?”

    任姒呆呆想了片刻,忽然起身告辞道:“元叔叔,小女受教了!等我心愿一了,便来此处搭庐而居,好生听您教诲!”

    “去吧,孩子!烦恼皆由心起,庸人频频自扰,今天你能勘破一些,不再执迷,也不枉你来这里一场!”元巫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