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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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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坚没有食言,出发已经三天了,他始终把芒和应带在身边,嘘寒问暖,招呼得很好。可是磐并没有觉得自己多余,他紧紧地跟在孩子们的身后。越往北走,越是有可能遭遇羯胡人,一旦爆发战斗,作为部落首领,想必坚是没空再去管孩子们的,剩下的全靠他了。

    磐心里很是紧张,毕竟这也是他的初战。年少时他也曾热切地渴望血与火的洗礼,但那个梦想却随着年龄的增长已不复存在。手里的长矛让他磨得非常锋利,但他没有战士们所身上披挂的皮甲,任何一支箭矢都能轻易地射进他的肉体;他手里的盾牌是木制的,没有用材料进行加固,任何一记重击都会让盾牌粉碎……但是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是以身庇翼,他也要换来孩子们的周全。

    炎答应给的骑兵斥候已经到了,这让他们的搜索范围扩大了很多。不过坚没想去找羯胡人决战,他想做的,就是尽快赶到无定河,切断羯胡人的退路,把他们给包了饺子。

    途中休憩时,大人们总是怂恿着芒和应在草地上比摔跤。坚自然是芒忠实的支持者,可是无论他如何加油鼓劲,芒总是会被应摔翻在地,然后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坚生气过,也曾懊恼过,好在看多之后就逐渐习惯了。

    “芒啊,做哥哥的怎么能打不赢弟弟呢,来,我教你怎么下绊子摔他!”坚还是心有不甘。他教给芒很多摔跤技法,但芒学会之后还是打不过。毕竟他在教的时候,应也在一旁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而且学得并不比芒慢。

    现在芒稍许有些进步,偶尔也能摔翻应那么几次了,但他总是压不住应,总会被应挣脱后反压过来,即便坚还教了他禁锢的技法。

    “芒啊,你动脑子还可以,打架还是不行!”坚已经彻底丧气了。他希望芒能够智慧与武勇并存,但看样子芒只能成为一个智者,不可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战士。至于应,那小子天生就是一个暴徒,只怕没几个孩子能打过他。

    “他从来就没,没打赢过我!”应再一次以胜利者的姿态站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道。

    “呸,要不是小时候我把好吃的东西都让给你,你能长这么壮?”芒吐出嘴里的泥沙,懊恼地坐在地上。

    “你可以不,不给的!”

    “我能不给?不给你就哭,就抢!”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大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懂事的孩子没人疼,还真是这个理!”

    “那倒不是……”磐有些不好意思了:“俩孩子我们都是一般的疼,应挨的打还要更多点!”

    原来是这样!坚暗暗点了点头。得,以后老子有什么好吃的都偷偷地给芒吃,把他喂高点喂壮点,迟早会打赢应的……谁叫他是我女婿呢,打不过人家让人看笑话,自己脸上无光得很!

    一个骑士纵马跑了过来,大声道:“坚首领,前面发现一个被洗劫的村子!”

    “还有活人吗?”坚闻声立刻站了起来。

    “村子几乎被烧光了,没看见活人,死人也没有!”

    “快带我去看看!”坚一声令下,部队立刻开拔。

    村子里残垣断壁,所有能烧着的东西都被烧完了,只留下一片灰烬。没有火焰,没有烟雾,也许已经熄灭了许多天。

    没有见着任何人,死的也没有,只有随处可见的血迹,不过已经干涸成黑色。破损的兵器也随处可见。毋庸置疑,这里曾爆发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羯胡人是不会掩埋尸体的,难道他们真吃人,就连尸体都不放过?

    坚的脸已经黑了。这是他的族人,这是他的领地!

    “他娘的,有本事别让老子给抓住,抓住了一个个抽筋扒皮!”坚边走边怒吼着:“去周围找找看,兴许还有活的!”

    “他们还真的过了泾水!首领,我们要追吗?”

    “追,当然追!一个人都不许跑掉,抓住后全杀了!”

    全军立刻分成战斗队形,前锋、左军、右军各五百,彼此相隔数里,坚自帅中军居中策应。

    西陵氏能征善战,各军虽然只有五百来人,但盾阵一摆,那就是一个坚固无比的乌龟壳,一时半会还真难打烂,当年可曾让九黎族伤透了脑筋。

    “跟着我,不许乱跑!”中军里,磐紧皱着眉头对芒和应叮嘱道。

    入夜时分,他们找着了一群失散的族人。大半是女人和小孩,仅有的十几个战士身上血迹斑斑。

    “这是多久的事了?”篝火旁,坚问着那几个战士。

    “四天前……他们趁夜偷袭,我们猝不及防,被他们冲进了村子……”

    “难道你们不知道羯胡人会打过来吗,还这么大意?”坚训斥道。

    “我们知道……首领把附近三个部落里的人全聚集了起来,想着阻挡他们南下,无奈他们人太多,我们打不过,只能且战且走……”

    “三个部落近千人,就只剩你们几十个了?”

    “黑夜里乱糟糟的,应该另外还突围出去了一些人吧,其他的都被羯胡人给带走了。”

    “往那边走的?”

    “往北,应该是撤回去了。”

    “你们还能不能打?”

    “能,首领!”那十几个战士立刻站了起来。

    “休息一下,准备行军!”坚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女人和小孩就留在这里吧,我会给你们留下足够的食物!”

    “坚,晚上行军能成吗?战士们走了几天很累了,而且走夜路容易遇袭……”部落里的一个长老道。

    “遇袭?谁袭击谁还不知道呢!”坚跳上一块大石头,高声对周围的战士们喊着:“兄弟们,我知道你们连续走了几天已经很累了。但是,我们必须赶快,逮住那群畜生,那群吃人的家伙!”

    “他们带走了我们的族人,每天都会有人被吃,早一天追上他们,就能多救回几个人!”

    “我们为什么打仗?为的就是保护自己的亲人,保护我们脚下的土地!谁敢惹我西陵氏,老子叫他们一个人也活不了!”

    “我西陵氏干别的事不行,打仗还行!有孬种想躲懒的,别怪老子用大脚丫狠狠地踹你!”

    “西陵氏里没有孬种!”下面已经有很多人叫喊起来。

    坚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声喊道:“快吃东西,吃完了好赶路!”

    修整片刻后,部队又开始出发了。

    天上只有一轮残月,已经有很多人打起了火把。

    “谁要你们打火把的?没走过夜路吗?”立刻有几个百夫长大骂起来。

    “没事,让他们打吧!”坚大声道:“那群兔崽子离我们还有几天路呢,打着火把能走快点!”

    于是更多的火把被点燃,一条条蜿蜒的火龙朝北方不断行进着。

    还没到半夜,芒和应的眼皮就已经很难睁开了,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跟随着大队伍前进。到了第二天黎明,芒发现自己正趴在坚的背上,而应则趴在磐的背上。

    坚的脊背很厚实,就象脚下厚厚的黄土地。磐的脊背虽然不厚实,但却象从岩缝中长出来的苍松,禁得起风吹雨打,冰剑霜刀。

    太阳已经从云层中喷薄而出,照耀着这群疲倦的人们。

    “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再赶路!”坚眼睛里满是血丝,他也有些顶不住了。

    没有炊烟,每个人随身都带有十天左右的干粮。走得这么快,恐怕后面押运粮草的队伍已经被抛下了一大截,可是坚仍然觉得不够快。

    芒和应的脚板生疼,已经磨出了几个水泡。芒还在坚持着,应却已经开始嘀咕了,原来打仗并不是那么好玩,还得走这么远的路……脚板可真疼,水泡磨破了更疼。

    斥候们又有了新的发现。此刻他们就站在一处废弃的营地里,脚下到处都是白骨。还有十来个被砍掉的头颅被随意抛在地上,血淋淋的。芒和应刚看第一眼便开始呕吐。

    坚拿起那些头颅,逐个地查看着。

    “呸,他娘的,自己人都吃!”坚鄙夷地将一颗脑袋扔在地上,还不忘踢一脚,于是那颗脑袋咕噜噜地滚出去很远。

    “这个……是我们的人,埋了!”

    “这个也是!”

    “这个……首领,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有战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告诉你们吧,羯胡人生活在北方,天气冷,所以鼻孔特别大。还有,他们的脑袋勺后面凸出一大块。”

    很多战士不由自主地查看彼此的鼻孔,还不忘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可是首领,我的后脑勺也是凸的……”有战士开始担心了。

    “是吗?”坚站了起来,看了看他的后脑勺。

    还有几个战士也哭丧着脸,他们可不想自己的脑袋被砍了之后还当球踢。

    “我弄错了吗?”坚开始对自己的辨别能力失去了信心。他挥挥手道:“算了,都埋了,还有这些骨头!”

    “加把油,就快赶上了!”坚又开始大声吆喝起来:“这些脑袋还没发臭,我们就快逮住他们了!”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抓住了小部分羯胡人的尾巴。他们正围坐在一条河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烤肉。炊烟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坚带领几百个战士猫着腰,偷偷摸摸地接近,然后一声大喊,率众冲出。

    几十个羯胡人一下子慌了神,四散而逃。西陵氏的战士如何会让他们跑掉?一番追击下来,大半被歼,就连跳进河里想游过去的几人都被斥候用弓箭射杀,尸体冒着鲜血漂浮在水面上。

    可别说,羯胡人还真能打。一场压倒性的遭遇战,坚还伤亡了十来个弟兄。

    几个受伤的羯胡人被押到了坚的面前。坚全身浴血,二话不说,一刀就割断了其中一个羯胡人的颈动脉,鲜血狂喷。

    “别拦他,让他跑!看他能跑出多远!”

    那人踉踉跄跄,刚跑出十余步都瘫软下来,躺在地上手脚乱颤。

    “杀过鸡吗?”坚冷眼看着那几个俘虏,手里的利刃还在滴血:“很容易,鸡就是这样杀的,放完血之后就断气了!”

    俘虏们瑟瑟发抖,不敢去看坚那凶狠的目光。

    “老子问一句,你们就答一句,不然跟刚才那个人一般下场!”

    “我问你,为什么要吃人肉,连死人肉都吃?”坚将利刃搁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

    那人紧张得哇啦哇啦叫喊起来,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听不懂!”坚眼中寒芒立现,又是一股鲜血喷出。

    “你说!”坚的刀子指向了下一个人。

    “大,大人……人刚死,肉……肉还是好的……”旁边的一个俘虏趴在地上,已经吓尿了裤裆。

    “是吗?”坚冷哼一声,一刀割下那人的耳朵,那人疼得哭爹喊娘,坚不由分说,捏住那人的下巴,将耳朵硬塞进那人的嘴里。

    “这块肉也是好的,把它吃下去,老子就饶你不死!”

    那人立刻开始嚼了起来,一边吞一边吐,眼泪、鼻涕、口水、呕吐物流了一地。

    “把其他的人都杀了,这个人给我留着!”

    喀嚓几声,剩下的几个俘虏立刻被长矛戳翻在地。

    “快点吃,吃完了老子好问你话!”坚找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手里还拎着那把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