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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素来沉稳老练,但如今却显得大惊失色;
首辅刘健向来淡定,此刻也表现出惊诧讶异。
只这两点,就足以叫谢迁震惊了。
谢迁放下手中活计,赶忙回身看向李刘二人:“两位阁老,这建言中究竟说了什么?”
他方才急着奏报民变,只看了前三行就没再往下看了。
刘健已将那文牍递了回来:“你自己看吧!”
刘健脸上的表情极是复杂,叫谢迁更感好奇。
谢迁赶忙接过那文牍细看了起来。
第四行: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陛下当遣医官防疫治疫。
乍看之下,这种观点未免太过武断。
谢迁开始回忆,回忆他入仕以来经历的数次天灾。
似乎……每一回灾难发生后,都会出现或大或小的疫症。
照这么看来,这建言倒确有道理。
谢迁继续看下去。
第五行:受灾地区民心动荡,或可出现民变。
“嗯?”
看到这一行字,谢迁脑中忽地一震,随即整个人都僵了住。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手脚已有些发麻。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那封奏报,难道有人看过?”
怔了片刻,谢迁又猛然抬起头,望向刘健。
刘健摇了摇头:“奏报之上的火漆刚刚拆封,那消息除了你我三人外,再无人知晓。”
其实无需刘健回复,谢迁也心知肚明,这等机密奏报,都是由专人快马送到内阁,绝无中间经手人。
也就是说,宣化府发生民变的消息,绝不会外泄!
那么,提出这份建言之人,完全是凭空推断出民变之事。
谢迁已有些发懵,那手脚之上的麻痹之感已传至心头,震得他胸口咚咚直跳。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弘治皇帝,显然已瞧出几位阁老的异变。
“敢问陛下,提出这五条建言之人,是哪几位朝臣?”
刘健没有回答弘治的问话,却是反问了过去。
朝堂之上,竟有如此远见卓识之人,这是大明之幸啊!
弘治皇帝面色已有不善,很显然,他已猜想到民变真相。
但他素有修养,仍是闷声道:“这五条建言,全是寿宁伯提出来的。”
“寿宁伯?”
谢迁又被惊醒了过来:“陛下是说,那纨绔散漫,素无规矩的寿宁伯张鹤龄?”
照理说,谢迁身为阁臣,是不该直呼寿宁伯姓名的,更不该公然用这样恶劣的评价去描绘一个外戚勋贵。
但此时的震惊,让谢迁顾不了那么多了。
弘治帝抿了抿嘴,默然点头。
得了肯定的答复,谢迁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惊异,笑了出声。
他并非畅快或是欣喜,此刻的笑容里全是苦涩。
苦笑了两声,谢迁才回望刘、李两位同僚:“看来,是咱们识人不明,枉为阁臣了!”
先前他们三人闲谈之际,还曾提到这位寿宁伯,当时三人对这寿宁伯的评价,是无恶不作,纨绔散漫。
现在看来,倒是他们几人看走了眼。
这位看起来散漫招摇的寿宁伯,才是真正的治世大才啊!
“陛下,这是宣化府卫所送来的奏报!”
刘健已找出了那份民变奏报,呈了上去。
弘治帝咬了咬牙,终是接了过去。
望了一眼,弘治帝叹了口气:“果不其然……”
事实上,先前刘健三人的表现,早已验证了张鹤龄的推测确有其事,那时弘治就已判断宣化府果真出了民变。
“陛下,不必惊忧过甚。这民变尚未蔓延,目前只是稍有些苗头。”
“尽早派兵镇抚,定能平定民乱,收抚民心。”
刘健拱手劝慰起来。
“不错!”
弘治帝点了点头,他又指了指桌上的文牍:“这寿宁伯的五点建言,你三人须细细参研,尽快整理出章程来,下发各部。”
“宣化府逢此大难,正待朝廷前去赈济。”
“诸公当勠力同心,与朕一道将这场天灾消解,安抚我大明子民!”
……
回了寿宁伯府,张鹤龄下了马车就往自己的宅院里走去。
他心中揣了不少疑惑,正要去找那红袖问个清楚。
不过砸个画舫,抢个花魁,就惊动了锦衣卫指挥使,闹到了皇帝跟前,又平白遭了兵部侍郎刘大夏的弹劾。
连锦衣卫带兵部,就好似整个朝堂都被自己给惊动了。
看来这醉夭夭的幕后东家,权势可不小啊!
张鹤龄得赶紧问个清楚,免得自己不明不白被人给暗算了。
“阿兄,陛下那边怎么说?”
刚走到一半,却叫自家弟弟张延龄给拦了下来。
一看到他,张鹤龄就来气,本来砸了画舫,这事儿还不算闹大。结果这小子倒好,将那头牌花魁给抢了回来,彻底将这把火给点燃了。
人家辛辛苦苦培养个花魁出来,莫名给你抢了,他能不生气么?
“阿兄,陛下有没有责罚你啊?”
张延龄一走上来,便关切问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倒还有几分良心,知道关心他这唯一的兄长。
张鹤龄摆了摆手:“陛下本是要责罚,幸亏你老哥我关键时候灵机一动,献上赈灾大计求得自保。这麻烦才算是暂时化解了……”
“哦?”张延龄松了口气。
他旋即又咬牙切齿,“呸”了一声道:
“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大胆子,敢招惹到咱们寿宁伯府头上了?”
说着,张延龄又捋了衣袖,大有要替张鹤龄打抱不平之势。
“你就消停些吧!”
张鹤龄拦下了他,轻叹一声道:“目前还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不过对方能请得动牟斌和刘大夏这样的人助阵,显然不是无名之辈。”
那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以及兵部侍郎刘大夏,这二人未必与画舫有直接关联,毕竟这欺压平民之事本就为他们所不齿。
但这二人为了这事跑到皇帝跟前,显然是与那幕后东家有所关联。
说不定,是那幕后东家找了这二人哭诉求情,才惹得他们对自己不满,继而到了暖阁里闹了起来。
“哼,他娘的!敢在背后玩阴的!”
“我这就去那醉夭夭,将那老鸨揪过来,问个清楚明白!”
张延龄一听,便即怒气冲冲,他转身就要出门,再去“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