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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伯虎?”
“伯安兄?”
王守仁和唐寅四目相对,竟彼此称呼起对方表字来。
听到他俩的对话,张鹤龄懵逼了。
“你们俩难道事先认识?”张鹤龄走上去问道。
唐寅已率先回过神来:“自是认识的,伯爷您忘记了么?我到京师来,正是来寻京中旧友筹措钱财的……”
“嗯?”
张鹤龄瞠目结舌:“你别告诉我,你要借钱的那位朋友,正是这王守仁?”
他彻底蒙圈了,原来这唐伯虎跑到京师来,是找王守仁的。
却是被宁王府的人一搅和,又被张鹤龄接到西山集市,他便乐得在这里住下,再没动借钱买房的念头了。
王守仁也惊叫了起来:“伯虎,真的是你么?先前你修书来京,说让我替你筹措银钱,可待我准备好钱后,你却迟迟不来。”
他上前扒拉着唐寅:“我还以为你半道出了岔子,还特意送信去了苏州,却没想你竟已到了京里。还……还跑到这西山来了。”
唐伯虎苦笑了声:“的确是出了些岔子,不过幸得寿宁伯爷搭救,这才在这西山住下。”
他又叹了口气:“到了西山之后,我便安心住下,不再想着置地买宅之事,自然也就……也就没有再去寻伯安你了。”
听他这般说,王守仁面现嗔怪:“你这是什么意思?既是到了京中,缘何不来寻我?”
他想了想,又道:“难道你还记挂着科举之事,不愿搭理我这同届科生吗?”
“不……不是这样的……”唐寅摇了摇头,“那件事……我……我已忘了……也……也不想再提了。”
他这话,显然是言不由衷。
因为嘴上说着忘记,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极是痛苦。
张鹤龄在一旁,听出些眉目来,这时见二人的对话停了下来,终于找到机会插嘴了。
张鹤龄道:“你们俩人……竟是同届科生?”
王守仁回过头来:“不错,伯虎与我,都是弘治十二年参加的科举会试。我们也是在那时相遇相知,结为好友。当时我与伯虎,还有一位江南学子徐经,三人最是要好。”
说到这里,王守仁叹了口气:“只可惜,伯虎与徐径二人,都因当年那场科举弊案给耽搁了……”
唐寅科举受挫,对他的打击很大,以至于到了现在,他仍是郁郁不得志,整日只想着隐居避世,游戏田园。
张鹤龄对桩科举弊案倒很感兴趣,今日有这知晓内情的王守仁在场,他赶忙问道:“那桩弊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守仁有些犹豫,他看了一眼唐寅,像是在询问唐寅的意见。
唐寅叹了口气,摆手道:“说吧,那事我本问心无愧……”
王守仁点点头:“当年科举时,徐经与伯虎同为江南仕子,曾去拜访过同为江南人士的吏部侍郎程敏政程大人。”
“本来这事极是寻常,大家既是同乡,又是旧识——那徐经的先祖及伯虎的师长,与那位程大人都曾共过事,有极好的交情。”
听到这里,张鹤龄点了点头,插话道:“那程敏政既是同乡长者,就该算是长辈了,依着礼数也该去拜访的。”
王守仁点头:“这是自然,可谁也没有料到,此事到了后来,竟出了变数。”
“什么变数?”张鹤龄好奇道。
王守仁抿了抿嘴,蹙了眉头缓缓道:“那位程敏政大人……后来被任命为科举主考官……”
“什么?”
张鹤龄一惊,原来是这般原因。
考试之前勾结主考,这可不犯了大忌讳么!
他猜道:“所以就有人上报朝堂,指控他二人舞弊?”
“不错!”
王守仁点点头:“陛下对科举看得极重,下令要严查此事。”
“于是,伯虎、徐经,以及那位主考官程大人,都被下了诏狱,严刑审问。”
说到这里,王守仁蹙起眉头,深叹了口气。
好好的一个举子,莫名下了大狱,着实是倒了大霉。
张鹤龄朝那唐寅望去,正瞧见那唐寅此刻一脸忧伤,显然他对此事仍不能忘怀。
张鹤龄追问道:“那后来呢?查出结果了吗?”
王守仁摇摇头:“朝廷审问之下,却是查不出结果,只能查出他们二人拜访程敏政时,曾向那程大人赠金求过文墨。”
这赠金求墨宝,不过是花钱买下长辈的字画,其实就是变相送礼。
这种事,在明代官宦仕族之间,本是寻常。
张鹤龄对此也曾有过耳闻,不过他对此嗤之以鼻——因为他张鹤龄实在没什么墨宝可卖,捞不到这份好处。
不过这种事,他却是十分了解——后世不也常有各种巧立名目的送礼花样么。
不过,考虑到那程敏政是同乡长辈,送点礼也不算什么过错。
但关键就在于,这事情闹大了。
一旦闹大,你们之间有过金钱往来,那就说不清了。
王守仁接着道:“此事最终是不了了之,但考虑到他们的嫌疑终未洗清,又有朝堂清流不断控诉,施加压力,陛下最终给案子定了性:认定伯虎与徐经二人攀附权贵,动机不良。”
“攀附权贵,动机不良?”
张鹤龄懵逼了,这世上,还有这种罪名么?
大家拼了命地考科举入仕,不也是为了攀附他皇帝老儿这个“权贵”么?
在这大明朝中,有谁不是在攀附权贵呢?
“最终,伯虎和徐经被贬为小吏,剥夺了仕籍,终生不得再参加科举为官,而那位程大人,也被勒令致仕。”王守仁道。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张鹤龄对这唐寅,倒是同情万分。
身为读书人,终生不能取仕,等于前半辈子的努力,全都付诸流水了。
下半辈子,也再没有希望了。
也难怪他如今志气全失,只想着游戏人间了。
再有志气又如何,反正又考不了科举,当不成官了。
王守仁又长叹口气:“这桩案子后,程敏政大人气急攻心,不治而猝,伯虎和徐经也愤而弃职,放弃朝廷给的小吏之职。”
“两个大好青年的前途,全都毁在了这桩案子里。”
说到此处,王守仁面露惋惜,而那唐寅,则已在面色灰败,身形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