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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枕上听雨,辗转不能成寐。
清晨推开门出去,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庭院里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长长的九曲回廊环绕着一方水池,池边栽种着大片的婆陀花,经过昨夜的大雨掉落了很多,稀稀疏疏铺了一地,远远看去,花枝如雪,暗香浮动。
走出院子,白蓁环视四周,流云从脚下划过,轻薄的雾霭弥漫山河。眼前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入底下悬崖万丈,她大着胆子走进,飘渺云层下苍翠群山隐约可见,群山下一片巨大的湖泊,几只仙鹤低低贴着水面飞行。
空气中洒下来轻若柳絮的雪花,轻轻落在白蓁肩头,微风夹杂着浅淡的雾气飘渺而过。
巨大的恍惚感和不真实感袭上心头,这里仙泽浩荡,灵气盎然。这就是她昨天在山脚遥望却只觉仙道渺渺只能仰望膜拜的仙境,也是她以后住的地方,积雪峰。
积雪峰很大一眼望不到头,正中央主殿似乎比无极殿更巍峨宏大,白蓁一路东走西走想把积雪峰大大小小的楼阁殿宇记个大概,从正殿到剑阁到客院到后山一路过来却一个人也没有见到,白蓁想起肖仙长曾经说过,积雪峰只有掌门一个人居住。这么空旷的地方只有一个人住,千年万年过来不觉得冷清孤寂吗?
终于在走到一座楼阁前面,她停下了脚步。
阁前种着一片婆陀花,白花红蕊,幽香素浅,开得十分繁盛,花瓣上落着浅浅一层积雪。
大门上方挂着一副匾,题着骆凌阁三个字。
一个书童模样的人刚好推门出来,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人走近打量她一番,压低了声音:“你就是掌门新收的徒弟吧?”
白蓁无声点点头。
那人闻言一笑:“你别紧张,我叫辰山,是掌门的书童。”
白蓁了然,同样也打量了他一番,这才问:“你也住在积雪峰上吗?”
辰山摇摇头道:“我住山下,掌门不喜欢有人打扰他清修。”
白蓁略觉这问题问得尴尬,正不知如何接话,那头却道:“你不一样,你是掌门的徒弟,自然是该住在这里的。”
白蓁微微一笑,却见这个叫辰山的少年身子一震站得笔直,似是侧耳倾听着什么,神色立即变得紧张恭谨,连带着白蓁的心也一块揪了起来。
片刻后他应了声“是”,转身对白蓁道:“掌门传你进去。”
说完眼神无声示意了一下骆凌阁。
白蓁还想问这是什么法术,为什么掌门和他说话她在旁边却一丝一毫也没有听进去,辰山却目不斜视地走远了。
白蓁轻轻推门进去,阁内沉香袅袅,素白的纱帘随风而漾,左边紫檀架上尽是古书,正中央一张花梨木的书桌,案上并排列着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青白玉笔洗中搁着数支狼毫。
清冽茶香中,一人白衣胜雪仙姿俊逸在桌案旁处理着堆成小山一样的文书,似乎很忙,丝毫没有在意她的到来。
白蓁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在她眼前的,就是六界至尊,天下第一仙宗的掌门。
她上前两步跪了下去:“拜见仙尊。”
“你既已拜我为师,该唤我师父。”清冷的嗓音如玉碎般好听,却不带一丝情绪。
白蓁嗫嚅着开口:“是,师父。”
那头没有应声,白蓁自然继续跪着不敢动。
朝阳霞光透过帐幔,缠着云雾铺上地板,屋子里沉寂只闻窗外青竹筛过风声。
书房里燃香浅淡,袅袅熏香熏得她昏昏欲睡,白蓁强打起精神抬头,沉萧正提笔写着什么,神情专注,日光偏斜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如诗如画的容颜像被镀上了一层光华,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白蓁呆愣半晌,她想起以前偷偷看过的话本,传闻在神妖两届,有很多种族分庭抗礼各自为政,有些种族比如像九尾狐、凤凰一类不论男女生来一副好皮囊,占尽了优势,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师父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这些,话本里描述这些人的样貌绘声绘色,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勾魂夺魄。
感受到她的注视,沉萧抬起头去看她,神色极为疏离:“没睡好?”
白蓁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她昨晚心绪辗转不宁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早萎靡不振眼底乌黑,此刻全凭意念支撑,没想到师父这么厉害竟一眼就看出来了。
还有她睡得那个床实在是太冷了,冷得她牙齿打颤浑身颤抖,反正磨到后半夜她实在受不了,干脆起来趴在桌上对付了一夜。早上她没忍住将被褥全部翻开一看,发现那床板居然是一整块寒冰的时候心都要碎了,她后来一路琢磨方知为什么神仙看上去都是一般的薄情冷性,修仙一事长路漫漫,到了一定阶段辟谷后不用再吃饭,试想若是一个人几百年几千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能不被折磨得心智麻木心如死灰么。
素纱垂幔,三角兽炉熏香气息清浅。
见她低头欲言又止,沉萧握书的手指一顿,转而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白蓁努力睁着一双因着重重困意泛起水光的眸子:“师父为何要收我为徒?”
沉萧微侧过头,顺手将笔搁回白玉架上:“你不想在积雪峰修行?”
窗外雪光清寒如薄烟,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带有几分肃然的凛冽。
白蓁闻言一愣,师父大人好像不大高兴,重重睡意立即退了大半,她摇了摇头:“弟子从未想过能被师父收入门下,是以有些惶恐。”
看他的脸色果真冷了几分,她更加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说辞:“弟子能在积雪峰修行,弟子求之不得,喜不自胜。”
她其实想说的是明显积雪峰太冷太寂寞了啊,方才她一路走来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她其实更想念她的小伙伴们。
沉萧点点头,对于她这个答案似乎还算满意:“你体质特殊,心脉顽疾,积雪峰冰冷的环境适合你修行。”
日暖生烟,窗外青竹影婆娑,沉萧顿了顿,又道:“白灼那边你不用太担心,有伏波照看,没有人会为难他。”
正好某人闲了几千年了,也是时候给他找点事情做。
正在祥武峰遛鸟的伏波尊者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白蓁犹自有些不放心道:“那白灼的黑龙浊气?”
沉萧将卷宗搁下,同她解释:“黑龙浊气欲除尽不能仅凭外力介入,本门功法自然无为,至虚至静,对白灼大有裨益,但若要彻底除尽还是要靠修行者自身的修为和毅力。”
白蓁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日光穿透薄云,浅青色的树影拂落,落下一室熹微柔光。
等沉萧处理完最后一本卷宗,才发现白蓁还站在底下,显然是不知道能不能走,或者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又怕打扰到他不敢出声询问。
他平素独来独往清净惯了,不喜旁人打扰,积雪峰上他设了阵法,寻常弟子不得他许可不能上来,就连三位尊者千百年间上积雪峰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有要紧的公文卷宗都是由辰山传递,积雪峰上冷冷清清的日子万年不改他一个人过着早就习惯,如今多了一个人反倒一下子让他难以适应过来,下意识便忘记了徒弟还在等候的事情。
沉萧端起茶盏,开口问道:“还有事?”
白蓁站着快睡着了,昏沉间好像听到师父在叫她。
抬眼间对上沉萧深邃漆黑如墨的眸子,灵台一霎清明。
她飞快呈上两块弟子令,把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说到何苍道长的嘱托,白蓁又恭恭敬敬将传位血书递了上去。
沉萧静静听着未发一言,在听到密林中的弟子令牌,皱起了眉头。
指尖一道白光飞出朝山下坠下,片刻后有人敲门。
肖岩神色恭谨走了进来:“掌门有何吩咐。”
那两块弟子令飞至跟前。
沉萧面容冷峻:“查清楚。”
肖岩不多问,低低道了声是领命告退,全程连看都没有看白蓁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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