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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也便知,秦贵妃还是不辞而别了,沈妄第二日清晨自客房柔软的床榻上醒来,被子的四个角被掖得好好的,没来由心里觉得一阵温暖。
唯有床头秦姨娘戴过的木质面具提醒她,昨晚的际遇不是大梦一场。
沈妄拿起那副面具,样式是一个轻巧的狐面,十分简约好看。
“姑娘没事吧。”门外传来敲门声,像是药效已经过了,翎王府的人陆陆续续要醒了。
“没事。”
沈妄放下面具,起身简单洗漱便去了翎王的卧房。
“姑娘可算醒了。”
刚一进门,林离就上来搭话,沈妄无视他,越过他拨开珠帘,薛翎正靠着床头,手里头似乎端着碗汤药喝着。
见沈妄进来,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床边,嘴上却说,“姑娘随便坐。”
沈妄看着他面上泛着健康的红润,又想起昨日种种,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个人都活着,相互挂念却不能见面,甚至干脆不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死活。
“昨日的晚膳叫人下了药,翎王府上下都昏睡到鸡叫才醒,所幸下毒的贼人好像没做出什么谋财害命的事来,实在是有惊无险!”林离早向薛翎汇报过了,这话是说给沈妄听的。
沈妄还是不理,径直走向薛翎,她有些好奇,秦衍是如何骗过文武百官,远离宫墙后安然无恙这么多年,“殿下,可曾亲眼见到秦贵妃下葬。”
正喝汤药的薛翎手有片刻僵滞,“不曾,你问这做什么?”
沈妄摇了摇头,没再往下问。
用过饭,大夫给薛翎把了脉,“殿下的伤势已经稳定了!实在是奇迹啊!接下来只需要注意休息,饮食均衡,好好休养,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太好了。”林离一拍腿站了起来。
下午天气转阴,气候宜人,薛翎便叫沈妄扶着他去庭院栏杆边赏花散心,林离偏要跟着来,说是怕沈妄力气不够,薛翎坚持说自己能走。
拗不过他,最终由林离和沈妄俩人架着薛翎出了门。
花丛里,蝴蝶萦绕期间,蜜蜂也辛勤地采着花蜜。
薛翎心情大好。
“林离,去给本王摘一束花,每种都要一两朵。”
“……”林离黑着脸下去了。
沈妄盯着林离的背影,“殿下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聪明。”
“林离保护欲太强了,本王难得支开他一小会。”
“殿下说话前,我想先问几个问题。”
薛翎知道终于是躲不过。
“前日是将军府长女沈妄与太子大婚,而殿下作为太子的弟弟,理应到场,如何会出现在几里外的小溪边?”
“我若是说,皇兄大婚,我没去,你信吗?”
沈妄睁大了眼睛盯着薛翎片刻,“我信。”
“但,殿下还是没有回答为何出现在那里?”
薛翎扶了扶额头,躲开了沈妄的审视的视线。“这要怎么回答?那姑娘为何出现在那?又为何被杀手追杀?”
“杀手?什么杀手?那贼人被关在地牢深处呢?”远处的林离隐隐约约听到风送过去的只言片语,举着花束应声,没人理他。
沈妄继续眯眼打量薛翎,“难道你看见我一身嫁衣,不曾起疑?”
“我便是将军府长女,太子要娶的太子妃。”沈妄自问自答。
他懒得装惊讶,默然地点了点头,气氛有些尴尬,薛翎终于想起来要问的话题,“我早上醒来,床头有一方素帕子,不知道是不是姑娘昨晚落下的。”
“额……你帮我丢了吧……”沈妄想起秦衍,有些犹疑该怎么跟他解释,说几分合适。
“昨晚可是你与林离在我房中,我是不是做噩梦了?”薛翎继续询问。
听他疑惑的语气,想来昨晚上发生的一切他都以为是梦呢。
“嗯,见你似乎陷入梦魇,惊惧地嚎叫,我便同林离守了你一小会,想必那帕子便是那时落下的。”
沈妄心虚的解释,话语中满是漏洞,昨晚明明只有沈妄一人没用过下药的晚膳,林离怎会同她一起守着薛翎。
“有劳姑……嫂嫂了。”薛翎这会儿似乎变傻了,就这么信了,沈妄松了口气。
“我和太子礼还没成呢,叫什么嫂嫂!”
林离这时候捧着一大束鲜花走过来,只听到后半句便接话,“太子大婚并未传出太子妃出逃的消息,想必有人替你礼成了,所以按道理,殿下叫你嫂嫂没有错。”
沈妄看了看林离,又看了看薛翎,“你们早知道我是太子妃?”
亏得她还得意洋洋的以为自己身份还是个秘密,这俩人一唱一和把自己当猴子耍!
薛翎瞪了一眼林离,接过花束要递给沈妄。
“那你们还敢留我?”沈妄不想伸手去接,“我要走了。”
沈妄摸了摸袖带里的砚台,决定带回去送给父亲。
薛翎狠狠踩了林离一脚,林离立马心领神会,“太子妃留步,昨日抓到的贼人还在地牢关着呢!”
“好,那便审了他再走也不迟。”
薛翎站了一会感叹有些累了,林离便坚持要他坐在安了轮子的椅子上,推着他进到地牢。
仨人来到地牢最深处,这里就关了一个人。
林柳在牢房前站得笔直,见仨人到来,自觉地拿钥匙开了门。
牢房内,独眼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十字木棍上正睡得打呼噜。
林离提起旁边的木桶,一桶凉水浇下去,有几滴溅到了沈妄的衣角,她不自然的提了提裙摆。
地牢里终日不见阳光,本就阴冷,这么一桶凉水浇下去,很难不冻醒。
然而独眼却摆了摆头,接着打起了呼噜。
“林柳,怎么回事?”
“这贼人长得壮实,昨晚上吃得多,所以晕的久。”
薛翎哼笑一声,“他倒是安逸,想来和下药的不是同一波人,给我打。”
得了命令,林柳抽出一旁桌子上的鞭子,“啪!”这一鞭子下去,独眼疼醒了。
“嘶!”
独眼长得本就一副鲁莽大汉的样子,此时挨了一鞭子,表情凶煞极了。
“给个痛快的!”
“不用着急求死,本王且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好好回答,可免去些皮肉之苦。”
“你且死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独眼咬着牙偏过头。
林离看不惯他这么对薛翎说话,上去就是一脚,“什么人派你来的?知不知道你差点杀了翎王殿下!”
“呲呲——”林离本就记恨着独眼伤了薛翎,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此刻他拿着烧红的烙铁就要贴上独眼的脸。
沈妄还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下意识想去拉林离。
怎么感觉薛翎不太想从此人口中套出什么似的,还没说三两句就要上重刑,这是铁了心的把他往死里整?
“且慢。”
都已经闭着眼等待烙铁灼蚀肌肤的独眼又是一惊!
沈妄这一叫,林离带着询问的神色望向薛翎。
“何事?”
“这贼人,就交由我来审吧。”沈妄走到薛翎身边,蹲下来跟他说话。
“他原本就是被派来杀我的,身上的秘密自然是跟我有关,虽然的确是误伤了殿下,但我还是想殿下给我一个亲自审问的机会。”
独眼此时已经是老泪纵横,想不到太子妃如此大度,他明明是被派来杀她的,沈妄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他性命。
想当初,他在皇后手下做事,多少共事的下属,皇后一个不喜欢便杀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而如今,太子妃有如此度量,将他一个杀手的性命也看得这么重,他不由得反思自己,这些年来跟错了主子。
其实沈妄除了不忍看他受酷刑,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想自己审他,她总觉得薛翎瞒着她什么。
薛翎无法反驳,最终还是由了沈妄。
只留下林柳远远的守在地牢门口。
“将门果真无鼠辈!”薛翎一离开,独眼便激荡的表白,唾沫星子喷了沈妄一脸。
“你也不错,这么有毅力,跟到翎王府也一定要杀了我。”
独眼嘿嘿一笑,“太子妃过奖了。”
“你还真当我在夸你啊。”沈妄翻了个白眼。
“实不相瞒,小人是皇后派来的。”独眼倒是坦诚,沈妄正想着如何撬开他的嘴,这厮却不打自招了,“你愿意说?”
“小人几次残害,太子妃却几次相救。我独眼不是不识好歹的货色,待我交代完我所知道的,太子妃只要给我个痛快的,王爷那边也好交代,小人若侥幸不死,愿誓死追随太子妃。”
“你先说说情况。”沈妄怕被诓,便不敢随意应他。
“皇后派我和小弟找机会劫杀太子妃,若太子妃不死,便是我们死,谁知太子大婚,两位太子妃都逃了,我便和小弟各追了一个。”
“我与皇后不曾有什么新仇旧怨,她为何执意杀我?”
“皇后娘娘这些年看起来是吃斋念佛,与世无争,实际上暗地里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扳倒太子。”
“皇后不是已经无后了吗?谁做太子于她何干?”
“太子妃没有在宫里生活过,自然不知道,这宫里流传着,前太子薛懋就是叫当今太子薛瑞的母妃游氏毒死的,皇后娘娘为了报仇后来也赐死了游氏,这俩人可以说是水火不容啊!”
“嗯,那定身的符纸?”
“皇后娘娘赐的一张,具体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沈妄见他说的话逻辑还算严密,时间线也对的上,隐隐约约有些信了。
其实独眼还有更大胆的猜测没说,要是说出来定能让沈妄脊背发凉。他怀疑皇后娘娘和薛翎是一伙的,但终归是猜测,而独眼见沈妄与薛翎关系亲厚,不敢随意妄言。
若是皇后娘娘与薛翎结盟,皇后派人杀沈妄,薛翎再英雄救美,再让沈妄爱上翎王,既打破了将军府与太子的联系,还顺利拉拢了将军府,可谓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唯一难以解释的是,薛翎怎么会冒生命危险去豪赌,万一秦衍没出现,此刻他已经是泉下幽灵。
“还有一点,今日,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翎王殿下并未婚配,这青天白日,街上只有一个女子戴着面具,身后还跟着翎王府的人,小人一眼便认定那女子就是太子妃。”
沈妄眉毛挑了挑,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
“我叫你什么?”
“独眼。”
“这叫什么名字?”沈妄禁不住笑出声。
“小人只是一个杀手,平日没任务时也不能出现在人前,说不定哪天就曝尸荒野了,用不上什么名字。”独眼也配合她难为情的笑了。
“我给你取一个吧,就叫林聚怎么样?”沈妄玩心又起,故意逗他。
“谢太子妃赐名之恩,林聚感激不尽,但有使令,定当万死不辞。”独眼第一次有了姓名,激动得涕泗横流。
“好好,你哭大声些,我假装抽你几鞭子,待会我带你出去。”沈妄说着捡起地上的鞭子,在林聚身前抽着空气。
“啊啊啊,疼啊,要死啦……”
沈妄心里笑了笑,呵,表演欲望还挺强的。
林柳听着里面的人浮夸的叫声不堪其扰,薛翎其实就这地牢门口。
虽然没听见她们说什么,但薛翎早已经看出沈妄想要救下此人。
“王爷,咱们不能放人,他拿箭射过你!”林离十分不爽。
“无妨,你看那独眼,也不像智商有多高的样子,沈妄想做什么都由她,你且先代我护着她。”
薛翎朦朦胧胧的觉得,沈妄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熟悉的像是母妃温香的怀抱。
沈妄甩鞭子甩累了,便打算丢下新进迷弟林聚去找薛翎求情,但又怕林柳趁她不在动私刑。
纠结间,林离推着薛翎又下来了,沈妄凑上去,简直要笑成一朵花。
“王爷,这厮方才都乖乖招了,能不能……”沈妄话还没说完,薛翎一挥手,林离拔出腰间的刀,朝着林聚一刀劈了下去。
“别!”沈妄惊恐的闭上眼,片刻后慢慢自指缝间瞥着。
“跪谢翎王不杀之恩,林聚愿意自废一半武功以谢罪。”
“不用了,你还是留着谢太子妃吧,待会我叫林柳给你拿些上好的金疮药擦擦伤口。”薛翎指了指独眼胸口的鞭痕。
沈妄有些动容,这薛翎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多谢王爷成全。”
最重要的是,这独眼差点杀了他,他居然这么轻松就放过独眼,可见其心胸开阔,君子之姿。沈妄心里暗暗对薛翎竖起大拇指。
“从你下地牢我便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还林聚,怎么不叫林合,林留?”
“原来林柳的名字是谐音来的啊。”沈妄觉得方才的气都消散了,这薛翎也不是个讲不通的主。
薛翎笑着摇了摇头,就要站起来,林离又给他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