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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鸣过去了。
白若靠在一颗棕榈树下,脸色依然苍白,看来还没调整好状态。
那阵刺耳的嗡鸣声即使消失后还在他们的脑子里绕梁三日,余音像催命鬼一样死死地缠住他们虚弱的神经。
他们累的直喘气,太阳穴闷闷得暗疼。每个人无论或坐或站,都忍不住弯下那原本挺直的脊梁,歪歪地斜在一边。
卓穆安挥了挥出汗的头发,一阵阵凉快的海风迎面吹来从他撩起刘海的额头窜到头顶。
白若抬起手挽起耳边一律飘飞的黑发,她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棕榈叶被吹得飒飒作响。
“……起风了。”
强烈的海风从岛屿的西北方刮过来,风力还在逐渐增大的趋势,像即将会打入一个台风。
森林的最深处突然飞起一窝飞禽,像逃难一样带着难听嘶哑的鸟叫声扑腾拍打。他们呆愣愣地望着鸟群,铺天盖地的鸟将小岛整个给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瞬间好像云掉到了人间。
这个奇观着实让他们震惊了一把,看过飞鸟迁徙,却没看过像这样的,好像全世界的鸟都有了一样的目标和一样的习性,大家都开始统一动作,怎么说呢?像有了一个能带领鸟类的首领。
如果不是那群飞鸟会猝不及防地俯冲而来,他们或许还能再欣赏一会。无数个鸟喙密密麻麻地朝他们面门砸过来,将他们吓的一个个直接从地上弹起。
“我!曹!聚拢!别落单了!”
士兵们为了节省弹药,只能手持锋利的冷兵器,挥舞着训练了几年早就刻在骨子里的刀术,竭尽全力抵抗外敌,卓穆安双手持刃将兵器都划出冷光,每过一处必有飞禽尸体。
飞鸟来得太快了,士兵们完全顾不上昏迷的伤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啄食掉,包括那名老船长。
白若和伤患们被围在中间,她两臂护住头,只在小小的缝隙中观察警戒着四周。
这些事儿都发生的太突然了,直接给她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鸟群孜孜不倦地纠缠他们,直接将他们的包围圈给攻出一个缺口,原本填补着缺口的小士兵被啄掉了双眼,手上和脸上的皮肉也被撕扯得没一块好肉。
在这个情形下,士兵们也只是悲痛了一秒就手脚麻利地将小士兵拖进圈内。
他们像一个个不要命的战斗机器,死守着自己的位置,一个人倒下了,就有另一个人填上,包围圈也越来越小,挤在圈内的人从蹲在一起到脚踩着脚。
白若不停地跟着队伍挪动,焦虑不安的想办法,这样撑着是不行的,只会越来越多伤员,他们会全军覆没的。
她低着头,手臂挡着脑袋,她的袖子被撕烂了,露出来的地方也没一块好肉。看着身边抵死抗战的士兵,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那个失去双眼,最早倒下的小士兵摸索着其他人的裤腿跪在地上,在混乱的拉锯战中他受伤的手脚被慌乱的人踩得血肉模糊,每个人都顾不上别人,受伤的人都尽全力不拖后腿。
听着身边的刀刃破空声,还有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他突然觉得,手脚被踩烂的疼、被挖双眼的疼,好像都赶不上心里的痛了。
他一开始参军是因为村里的人都说参军后的福利很好,足以养活在田里劳作弯了脊背的父母,也足以让在镇上打工的弟弟上学,更能够让待嫁的妹妹找个好人家。
他没有文化,只有蛮力,对想要出人头地的他来说当兵是最好的选择,但随着他在部队里的日子逐渐增加,他好像渐渐地懂得了什么是兵,还有那抹说不清的战友情。
他还记得他的小青梅,扎着两条黑亮的麻花辫,明亮透彻的大眼睛。樱桃小嘴里的红舌不断弹动,说着要等他退伍了就嫁给他,他入伍那天,那个傻姑娘还站在村口哭花了小脸。
还有营长,虽然总是对他们恶语相向,但他知道,晚上他们冷了,给他们盖被子的是营长,白天热了,给他们调整训练强度的也是营长,就连在战场上,将他们护在身后的也还是营长,他苦笑了一声,还真是像个老母鸡啊。
小兵挣扎着站起来,用力地撞了下身边的人。
“……博士,博士你在吗?”
白若愣了一下,她忙不迭将小兵拖过来。
“没事,再等等再等等,会熬过去的。”
小兵空洞洞的眼眶里淌出来新鲜的血液,顺着脸上早已冰冷的血痂又添了一层。
“……我知道过不去了,您也没有办法了。”
白若苦了脸。
“没有的事,相信自己,相信大家……你往里面过来点,我给你挡住……很疼吧?等过去了我给你好好的包扎一下,还有你的手,太严重了……”
小兵倔强的挥开肩膀,甩开了白若的手,他裂开那张血肉模糊的嘴,粘稠的血肉被他用力地扯烂了,涌出一股血,他在很用力的笑。
白若突然觉得不对劲。
果然,小兵一边咧嘴笑,一边撞出人群,带着血味的声音朝她扑面而来。
“……博士……博士!你告诉我的父母,我去替***抗战了!告诉……小兰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叫刘义恩,您一定要记住!刘义恩!”
小兵什么都看不见,他倒退着挤出包围圈,甚至还被地上的枯枝绊倒在地,他将两只麻木的手用力地从地上撑住,挣扎着爬起来,嘶吼着朝森林跑去,卓穆安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角就被他一脚踹开了。
鸟群嗅到了新鲜大量的鲜血,密林里一团更腥更热的血在乱闯乱撞,一下子就将没有开智的小鸟引开了一大半,拉锯战瞬间产生了明显的倒戈现象,他们得救了。
白若鲜血淋漓的手掌捂住了嘴巴,晶莹的泪珠从眼睛里一颗颗滴在伤口上,刺痛酸涩的痛觉将她整颗心都揪住了,她感觉到了强烈的无力感和颓败感。
卓穆安绷紧双颊,身边的鸟群已经被他解决得差不多了,他收起刀刃,一只手握紧拳头,另一只手抓住白若的手臂。
“撤退!到海边!离开密林!”
退到海边后他们才勉强甩开了那群发疯的鸟,虽然是甩开了,但鸟类将海边当成不能靠近的恶煞地狱的表现还是让他们高兴不起来。
白若耸着肩膀一抽一抽地喘气,她觉得太难受了,没有哪一刻让她这么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弱小。
卓穆安心疼地抱着她,搀起她的手想给她舔舔伤口,但却被白若强硬地甩开了。
白若红着眼睛努力瞪他一眼,小小声地嘀咕。
“不是…很疼,你…别暴露…了。”
话音刚落又哇地一声哭出来。
身边的士兵们垂头丧气地靠在一起,他们只剩下11个人了。而且他们都还记得刘义恩的牺牲,渐渐地对这个世界和这个飞船产生了逃避的想法,他们第一次感到怯场了。
卓穆安的感受更强烈,捏紧的拳头已经扭断了几根指骨,然后又迅速愈合,身上带着的能力无法用出来的不甘感几乎将他的头皮撕裂,他很自责。但是却没有很好的应对方法,他不是一个人,他不能弃白若不顾直接将自己送上断头台,但刘义恩踹在他身上那一脚却这么痛这么难忘。
呜呜的海风和奔腾的海浪好像在嘲笑这群狼狈的人,显得沙滩上那群人的脊背更佝偻了。
他们在原地休整,卓穆安将剩下的兵调起来,即使浓稠的颓丧氛围将他们团团裹住,但他们还是咬着牙听从指令开始重振旗鼓。
白若的手包着一层破布,鲜血浸湿了布料,她低头静静地看着。
或许,一切正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呢?
又过了几个小时,时间过了晌午,虽然躲在乌云下感受不到炽烈的阳光,但隐隐透出的光线已经照进他们冰冷刺骨的身体中。
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转。
他们盘腿坐在海滩上,虽然脊背挺直,但是却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一道鸣音随着海风一起吹在他们的脸上、头皮上,鸣音像来自地狱深处的低语,又像是来自深渊的呼唤,虽然不刺耳,但却阴森诡异得让他们浑身颤抖。
白若抖着手抱住膝盖。
“……我已经不想推测了,直接下判断,它们就是在联系。”
她扭头看着西北方大西洋的方向,吹来海风的地方。
背后的密林里,几十只变异动物颤抖着俯在地上,坚硬的利爪将地面抠出一道道划痕,抖动的鼻子在频繁的嗅着,发红的赤瞳盯着海边。
太平洋深处。
又升起一块钢铁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