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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城寻找元昊,到今天已是第七天,距离赏羽洽满所说的闭关九日还差两天,怎么会突生变节?李德明内心隐隐觉得不安,回身对高战恩道:“贤弟,我有要事先走一步,你和他们随后入城。”说完翻身上马。雪花马通灵性,似乎知道主人有急事,撒开四蹄朝着灵州城方向狂奔,不一会儿消失在夜色中。
巫君堂前,早已乱作一团,张浦、卫慕山喜、野利天都等人得知消息,纷纷赶到,众人急得团团转,却不知如何是好。大堂内,赏羽洽满面色乌黑坐在一块兽皮上,灰白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在他身后,一名白须老者双掌隔空对着他的背心,面色通红,两个人头顶升起一团水雾,凝成柱状,久久不散。
这时门外有人报:“西平王驾到……”
赏羽洽满缓缓睁开双眼,无力地冲白须老者摆摆手:“老风,这噬灵螣蛇是天下奇毒,我此时中毒已深,你就别再浪费真气了。”
白须老者还想继续催动真气,却发现赏羽洽满体内气息倒转,似乎将自己输入的真气送还了回来,忙道:“万万不可……”
“老风,留着你的力气,今后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多……”
话没说完,李德明已经大踏步冲进大厅:“老尊者,你怎么了?本王来迟了!”说着就要伸手相扶,赏羽洽满连连摆手:“来人,快拦住西平王……王上,我身上有毒,不可靠我太近。”
过来几个弟子,将李德明拦住,隔出一丈开外。
“王上,此乃天意。我欲将后世之事提前告知,奈何泄漏天机,必遭天谴,也是我命中定数吧……”
“是谁伤了你,本王定将他碎尸万段……我让你们这九天保护巫君堂,你们都干什么吃的?来人,全都给我拖出去斩了!”
盛怒之下,李德明双眼通红,就打算把巫君堂外的护卫队全部斩首,被赏羽洽满连忙拦住:“王上万万不可为此大开杀戒,这事不怪他们。”
说着,把天瘴门帮主胡斤斤为了窃取玄武宝盒、暗中放螣蛇咬伤自己的事说了,随后一指身后的白须老者道:“王上,这是我多年的至交故友,风火堂堂主,江湖人称风胡子,就是他赶走了胡斤斤,帮着老奴保护了玄武宝盒。”
李德明连忙抱拳拱手:“多谢风老先生。”
风胡子点点头:“为赏羽大人疗伤,起身不便,请恕在下无礼。”
“哪里哪里,请问风老先生,老尊者伤势如何?”
“唉,螣蛇之毒,天下罕有,只因每条蛇喂养的毒药不同,各自的解药也不同,只有养蛇之人才能配得出这独门解药……”
“啊?这,老尊者他……”
赏羽洽满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王上,乘着老奴还有口气在,有些事,务须立刻告知王上,早做打算。”
“不不,还是先为老大人疗伤要紧,来人,去请最好的医生来……”
赏羽洽满摇摇手:“王上,别为难他们了,时间紧迫,请王上清退其他人等,老奴有要紧话说。”
李德明又劝,赏羽洽满坚辞不肯,无奈,只好挥了挥手,示意张浦等人和巫君堂其他弟子退出大厅。
“王上,今后我大夏国是……是祸是福,全……系在九个人身上,但老奴意外受伤,命不久矣,只能算到一人,今后寻找九位通灵使者,便须着落在此人身上……”赏羽洽满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声若蚊蝇,几不可闻。
天禧四年深秋,山西雁门关外,万山丛岭莽莽苍苍。正是秋高气爽时节,东起平型关,西至偏头关,勾注山脊之上,长城蜿蜒曲折,四下里密密匝匝的山林如同铺就一条长长的金黄玉带,令这天下九塞之首的雁门,更具雄关壮美之色。
北宋初年,历经杨继业、杨延昭两代名将驻防,雁门关已成为宋辽两国激战厮杀最为惨烈之地。早年杨继业任代州刺史兼三交驻泊兵马都部署,曾数次以少胜多,大败辽军,人称“杨无敌”。到了杨延昭时期,更被辽军认为是六郎星宿下凡,故称杨六郎。两代杨门将领打下了几十年的太平日子,让雁门关在短时间内,成为宋辽西夏经贸往来的重要隘口。虽然关城城墙高有五丈,但东、西、北三面都开了城门,门洞用砖石砌成,青石板铺路,门额位置上均镶嵌了石匾。东门门匾镌刻着“天险”二字,门上建“雁门楼”,面阔五间,进深四间,四周设回廊。西门门匾上刻“地利”二字,北门门额上书刻“雁门关”三字,两侧镶嵌对联“三边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
因为地处南来北往要冲,这里车马行人昼夜不息。九月初一这天,一进铁里门,关内已是一片繁华热闹景象,牵着骆驼的西域商人,裘皮大氅的契丹豪客,衣衫华丽的中原富贾,穿梭往来,还有各色商铺酒楼,沿街叫卖的小贩,路边杂耍的艺人,真是看不尽的热闹,赏不尽的繁华。
边贸街上最大的客栈,叫做“乐来楼”,此时正值晌午,往来宾客络绎不绝,二楼三楼的包房内,划拳猜酒声此起彼伏。一楼大堂也早早坐满了宾客。当中一张大桌,坐了五个人正在高谈阔论。其中三个穿青色长袍的中原男子面朝南坐着,年龄在三十岁上下,都留着短须,腰间横跨宝剑,看样子是行走江湖的门派中人。和他们相对而坐的,是两个穿黑色短衫的男子,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面露拘谨,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另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微胖,两撇八字胡,正口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穿青色长袍坐在左首的男子冲店小二招招手道:“店家,给这位邢爷满上。”
他口中的邢爷,正是那两撇八字胡的男子,燕云邢门的大师兄。燕云十六州自后晋石敬瑭割地求荣后,就一直被辽国占据,到了北宋初年,改名为南京,是契丹人兵马重镇。此时民间夺回燕云失地的呼声一直很高,这燕云邢门在当地暗中联络中原义士,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邢门弟子,都以燕云十六州的地名排辈,大师兄叫邢幽国,取幽州的“幽”字,旁边的年轻人是最小一个师弟,名叫邢蔚杰,取蔚州的“蔚”字。
正晌午时,大堂内座无虚席,店小二便引荐二人与那三名青袍男子坐在一处。双方互通名号,原来对方是山东青州人氏,人称“青州三杰”,大哥叫裴人龙,老二裴人虎,三弟裴人豹。寒暄了几句,五个人拼了一桌,点了些酒菜,边吃边聊,问起这次来雁门关的目的,竟都是为同一件事而来。
裴人龙道:“邢世兄,我听说九月初九那天,西平王李德明要在灵州城内搞一个轰轰烈烈的迁都开拔仪式,整个王城都要迁去怀远,到时候那灵门真的会开启吗?”
听到“灵门”二字,大厅里十几张桌子,倒有七八个食客看了过来。
“嘘……”邢幽国将一根胖胖的手指竖在唇边,转头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天下英雄此刻齐聚这雁门边塞,就是等九月初九这天,西夏王城迁都,灵门开启时刻。那灵门开启,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你们知道吗?”
裴人龙摇了摇头,也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在下确实不知,请邢世兄明示。”
邢幽国再次压低声音道:“听说这灵门有求必应,那一头有数不尽的宝藏,这次西夏召开曜灵大会,就是要等待灵门开启一刻。”
裴人虎道:“哦?开启之后呢?我等便能穿过灵门去另一个世界?”
邢幽国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谁知道这一关是否凶险,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
坐在右首的裴人豹笑了:“区区一道门,还能要了人的性命,岂不是笑谈?”
邢幽国刚要开口,却听大门外传来一个银玲般清脆的声音:“丢了性命事小,折了名节事大。”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一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搀着一个孕妇走进大堂,那少女鹅蛋脸上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薄施粉黛,冲天挽了个发揝,其余的长发编成了小辫儿,上身穿象牙白色短衫,下身着淡蓝色罗裙,一双银白色薄底快靴,右手拿着一副银灿灿的软鞭。她搀扶的孕妇看身段已将临盆,虽然身子笨重,倒是很有几分姿色。
见到两人,裴人豹面色一变,忙低下头吃菜,不再搭话。邢幽国却好奇道:“姑娘此话怎讲?过不了灵门的,还会折损名节?”
那少女看了裴人豹一眼,微微一笑,却不答话。此时大堂上陆续空出一些小桌,她扶着孕妇走到附近一张小桌旁坐下,冲店小二招了招手:“小二,我们饿啦,给我来几个菜,荤素搭配,两张小饼,再来一壶好茶,消消乏,银子拿去,不用找啦。”说着,拿出几钱银子,店小二接过来千恩万谢地去了。
邢幽国还想再问,对面的裴人龙摆了摆手,示意此处人多,怕言多语失。五个人一时无话,自顾自地埋头吃菜喝酒。
过不多时,就听门口有人默诵佛号:“阿弥陀佛,大和尚腹中饥饿,能否讨碗饭吃?”众人看时,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和尚,这和尚得有五十来岁,长得环眼豹头,酒糟鼻,乱蓬蓬的大胡子上还挂着些草屑,身上的袈裟破破烂烂,大大小小十多块补丁,洗得倒是很干净。他右手端着一个钵盂,左手拄着一根硕大的禅杖正要迈步进门。
晌午头酒楼生意正好,店小二这一阵忙得不可开交,见有和尚来化缘,没好气地道:“走走走,这会儿没空,你别打扰了其他人……”说着上前就要去推那和尚出门,谁知两手推出,眼前的和尚却已不见,他用力无处着落,往前一个踉跄。邢幽国等人看得明白,就在两人即将接触时,那和尚身形一闪,已躲到店小二身后,步法之快十分罕见。
店小二愣了一下,四下里一打量,发现那和尚进了大堂,已站在自己身后,他回身又去抓那和尚的僧袍,一边嘴里说道:“哎,谁让你进来的……”
哪知道又抓了个空,那和尚不知去了哪里。就听左侧有人道:“阿弥陀佛,打扰各位了,大和尚只想讨碗水喝,讨块饼吃,各位施主发发善心吧。”原来,他已经绕开店小二,到一旁食客的桌上求布施去了。
店小二心头火起,抄起门口的扫帚就要上前喊打,却听大堂角落中一人说道:“大和尚若不嫌弃,来和我坐一桌吧……小二,麻烦给加副碗筷,再准备一份素斋饭,算我的。”
众人看过去,一个胖胖的中年汉子坐在角落的一张大桌上,腰间挂着双刀,正捧着一个硕大的酱肘大口撕咬。店小二看了看那和尚,“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去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乐善好施,佛菩萨保佑,必有好报。”那和尚也不客气,径直走过去坐在中年汉子的桌旁,自己端起茶壶茶碗,连喝三碗,看来渴得厉害。
中年汉子笑道:“都说传功不传步,传步打师父。天下武功,步法最难,大和尚是空门中人,却能将道家一鱼太冲的步法用得如此圆转如意,恐怕这天底下,只有十灵先生中的莽一法师独一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