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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倒不再有什么机关暗器,伍拾玖打开包裹,里面有一封书信和一本书,他打开书信读了起来。
“伏念山野生居昊地,长自汉南,成童以习业儒林,壮岁而褊游洞府,性同猥乌,心若土灰,不晓仁义之浅深,安识行藏之去就。败荷作服,脱摔为冠,体有青毛,足无草履,有意慕羲轩之道,无心诵管乐之篇,《南华》、《道德》频看,黄阁玉堂绝念,数行紫诏,徒烦彩凤衔来,一片闲心,已被白云留住。”
伍拾玖古文修为不佳,只读了个似懂非懂,却见双夕夕若有所思,问她:“你听懂了吗?”
双夕夕道:“这位前辈无心贪恋世间欲望,看淡世事,敝履荣华,潜心修道,如同白云野鹤一般,好生令人羡慕。”
伍拾玖道:“原来这样。”又接着读道:“吾毕生所学尽集于此,后人若得机缘,躲过先天十二式,便是白云先生门中之人。吾受尔三拜,考较机缘,复予汝玄经一部,盼汝习得此经,抱朴世情,洗心物外,养太素浩然之气,应上界少微之星,怀经纶之长策,不谒王侯;蕴将相之奇才,未朝天子。”
落款处,写着“白云先生”四个字。
双夕夕道:“原来那些石手石脚的招式,叫先天十二式,是这位前辈白云先生所创。”
伍拾玖收起书信,再看那本书,见上面用篆体写着四个字。他不识繁写篆体,拿起书问双夕夕:“这上面写着什么?”
“抱玄心经……啊,这便是抱玄心经!”双夕夕看着书本,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什么抱玄心经?很有名么?”
“师父说,这是一本武林奇书,但其中到底写了些什么,都只是些传说,从未有人见过。”
伍拾玖将书本翻开,见前几页密密麻麻的都是些蝇头小楷,再翻几页,却是一些图谱。起初画的,都是些八卦、太极等图形,配着详细的注解,再往后翻,图谱中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小人儿,有打拳的,有盘膝运功的,还有人体经脉穴位图。看来是入门心法,专为修习内力而著。
再往后,书中开始出现一些奇形怪状的动物,旁边都写着注释。伍拾玖慢慢翻看着,忽然心中一动,见那书页上画着一只独腿的大鸟,看模样和自己在杀牛岭遇见的那两头毕方火鸟一样,旁边有行小字写着:“雌雄双体,内蕴火囊,乃天下至阳至刚之物,同时服下,以气御之,可成赤焰,以血御之,可穿石也。”再往后,便是一些运气的法门,与金问疾所教的方法又有不同。
翻过几页,书页上出现一条九头大蛇,伍拾玖不禁“啊”了一声,双夕夕问道:“看到什么了?”
“这书上提到了咱们遇到的那条蟒蛇,你瞧,这上面说,它的蛇胆是疗伤圣物,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如果依照上面的方法练习,可以增长功力……正巧适合你。”伍拾玖说着,将书递给双夕夕,却见她面色犹豫,不肯接过手。
“怎么了?你不想看看么?”
“你……这么珍贵的武学秘籍,你就这样交给了我?”
“这有什么?武学秘籍又怎样,学会了能天下无敌么?可是天下无敌了又怎样?人就会一辈子过得开开心心么?”伍拾玖一边说,一边将书塞进双夕夕手中,道:“这上面有你疗伤的方法,我古文底子不好,看不懂,反正也要请教你。”说着转身对白云先生拜了又拜,将石床复位,又找来一些碎石块和枯藤枝丫,将遗骨平放,小心翼翼地掩埋了。
双夕夕瞧着他忙碌的背影怔怔出神,竟忘了翻看书本。
此后一段时间,二人在洞中反复研习书中奥义,遇到不解之处,伍拾玖就向双夕夕请教,两人相互印证揣摩其中深意,不知不觉半月有余。双夕夕依照书中疗伤之法,伤势迅速好转,到后来不但全然无碍,功力还增长了不少。
伍拾玖则将那石手石脚演示的先天十二式连起来不断推演,只觉得这套拳法圆转如意,变化万千,看似十二式,却能根据实际需要演变出二十四式、三十六式、四十八式……且往往从最出其不意处攻击对方。到后来练得熟了,愈发觉得奥妙无穷,练到最后一式,双掌不由自主地拍出,两股烈焰喷射而出,将洞内照得透亮。倘若手中扣着暗器,这一下暴击,当真是最具威力的杀招。
花了月余时间,二人才将这书中图文注解全都看完,对于伍拾玖来说,还有太多内容需要时间去消化。
待翻看到最后一页时,见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写道:“太平兴国八年,东瀛僧人奝然携弟子成算、祚壹、嘉因人等访玄中寺,三弟子嘉因哲一欲求印证武学,挫中原武人无算。”
伍拾玖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记得赏羽洽满老人曾给我说过,当时有个东瀛武士来中土印证武学,打败了很多高手,莫非就是这个嘉因哲一?”
双夕夕摇头道:“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
伍拾玖道:“据说江湖各路高手都败下阵来,后来大伙儿请一个名叫柳自在的人出山,这才挽回了中原武林的颜面。”
双夕夕道:“是说伶仃故人柳自在么?这个人我倒是听师父说过。可是那人不是久居巴蜀之地么?”
二人接着往下看,就见书中写道:“太宗尝引为恨事,数度差人来问。然吾不谒王侯之意日增,道遵黄老,早无胜负之心。唯命弟子自在往之,败之。”
伍拾玖恍然道:“原来那位伶仃故人柳自在是白云先生的弟子,当时的皇帝赵光义……”
双夕夕忙道:“要说太宗皇帝。”
伍拾玖一怔:“什么?”
双夕夕道:“今后不论行走江湖,还是与人交往,切不可如此不避讳,不可直呼皇帝的名字。”
伍拾玖道:“啊,对对,我忘了这是在九百多年前的古人世界……是当时的太宗皇帝来请白云先生出山,但白云先生淡泊名利,所以让弟子柳自在去玄中寺击败了嘉因哲一。”
双夕夕笑道:“白云先生那封信中说,后人若得机缘,躲过先天十二式,便是他老人家门中之人。你现在不就是他的关门弟子了么?”
伍拾玖不好意思地笑了:“明明我们一起……”
见双夕夕脸上一红,忙道:“再说我一个送快递的,哪够格给这位大咖当徒弟啊……”
双夕夕道:“我发现你这人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疯话,听也听不懂,是你从哪里听来的?”
伍拾玖道:“这就是我们那个世界说的话。”
“你们那个世界?你们哪个世界?”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世?”
“不知道,只是师父总说要请你帮她一个重要的忙,所以,所以……”
“所以你几次三番来抓我对不对?”
伍拾玖当下就将自己如何莫名其妙地成为通灵使者,如何梦中学艺,又如何跌落这个世界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双夕夕听得张了嘴半天合不拢:“这么说……你来自九百九十九年之后的世界?”伍拾玖点点头笑道:“是不是不敢相信?我也不敢相信,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双夕夕打开抱玄心经,翻到绘图部分,指着其中一个椭圆形的拱门道:“这是不是你说的灵门?”
这一部分内容因为都是些奇文怪图,伍拾玖初时并没有仔细看,这时才发现,白云先生早已画出灵门的模样。绘本下方,又有一行小字:“每九百九十九年开启一次,算来时日无多。天之道,有好生之德,闭灵门者,救苍生于水火,或有九灵现世。”
伍拾玖翻看书本,见后面只写了五行相生相克的灵力修炼之法,并非九灵之力。想起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赏羽洽满曾说过,战胜东瀛武士之后,那位伶仃故人柳自在曾将五种灵力修为方法扩展为九种,才有了后世广为流传的九灵诀,想必那时白云先生已不在人世了。
明白了这一层涵义,心中又是一番唏嘘感叹。
这一晚两人再次印证了内功心法,熄了火把,正要各自休息,却听到洞外沙地上沙沙作响,似乎有人正向这边走来。双夕夕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伍拾玖噤声,就听一个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夕夕去了这么久,也没抓来那个通灵使者,这四周也都找遍了,到底去了哪里?”
另一人道:“你便是只想着那个通灵使者,想着你的千秋大业,旁人的安危都与你无关么?”
听这人的声音,正是十里夫人。
伍拾玖偷偷瞄了双夕夕一眼,却见她身子不住地发抖,暗想,不知她此时会不会忽然现身把自己交给十里夫人?
哪知双夕夕反手蒙住他的口鼻,生怕被师父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喘息之声,示意他向山洞深处后退。伍拾玖只觉得一只绵软的小手抚在脸上,淡淡幽香袭来,心里七上八下,和双夕夕连连后退,越藏越深。
果然,那两人发现山洞入口,径直走了过来。那男子道:“我当然也担心夕夕的安危,不过,她若能抓到那个通灵使者更好。我心中很多疑问,也想就此解开。”
十里夫人道:“九哥,能与你重逢,我已心满意足,我不在乎世人的看法,也不在乎贫贱高低,只要咱们在一起就好。这次找到夕夕,咱们便找个僻静的山水去处,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好么?”
男子道:“阿多,我知道你为我吃了不少苦,是我欠你良多。你若信我,定会让你们苦尽甘来。眼下还不是寄情山水的时候,盼你理解我,支持我。我保证,待我完成复国大业,咱们就去过那逍遥自在的日子。”
说话间,两个人走到洞口,却并不进来,只是肩并肩坐了歇息。借着洞外的月光,伍拾玖凝目看去,见十里夫人将头倚靠在男人的肩上,幽幽叹了口气,轻轻唱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虽然不是摄魂音,但歌声婉转轻啼,飘飘然袅袅娜娜,让人听了心潮起伏,仿佛诉尽相思之苦,又仿佛依偎在情人怀中,只盼永生永世这样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歌声小了,渐渐不闻,十里夫人道:“九哥,你别怪我,我只是近来没有夕夕的消息,心中总是猜疑不定。她年纪还小,初涉江湖,我怕她……”
男子道:“我怎会怪你,我和你一样,也很担心夕夕。阿多,你说找到她后,要不要将真相告诉她?”
十里夫人沉吟一会儿才道:“还是再过些日子吧,你我刚刚久别重逢,她对你还有些陌生,再让她适应些时日。”
男子“嗯”了一声,握住十里夫人的手,不再说话。
伍拾玖觉得身边的双夕夕似乎身子一颤,不知是被哪句话触动,心有感念。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样子,只听十里夫人又轻唱起来,依然是那首《诗经》中的“绸缪”。
这时,远处兴州城方向上空,一道亮光划过。那男子道:“你瞧,想是老军师那边有什么消息,说不定就和夕夕有关,咱们快去吧。”
说着拉住十里夫人的手,并肩离去。
他们刚走,伍拾玖就要起身,被双夕夕一把拽住按倒在地。黑暗中只听“嗤嗤”风声响动,似乎有极其微小的金属物体打在山壁上,“叮叮”跌落一地。
洞外那男子道:“走吧,你便是处处小心,这荒凉沙漠中哪来的人?”
随后脚步声响,二人渐渐去得远了。
一直等了半个时辰,伍拾玖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耳边双夕夕轻声道:“没事了,师父走了……”这才长出一口气。
两人小心翼翼绕开射落在洞中的离心针,来到洞口,见沙地上两行浅浅的脚印朝着兴州城方向延伸而去。
“你……为什么不把我交给你师父?”
伍拾玖看着双夕夕,见她望着那两行脚印怔怔出神,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师父遇到那个男人后变了,好像有很多事都避开我,以前她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从不敢违拗,可是现在……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那男人是谁?为什么一直在找我?”
双夕夕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好多事我都不知道。”
说着抬头看向天边的一轮满月,口中喃喃道:“这西疆的月亮好大,好圆,好亮,却为何照不透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