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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帐门帘前方的卓锦觉得身边的烟雾流动了起来，空气也随之好了一些，又觉得身后有欷欷声，不由回头望了一下。
她看到两个士兵打起了门帘，脱脱，脱脱姐姐就站在门帘的下方，她的身后有一团雾雾的白光，恍然间让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曾经非常亲密，现在彼此成就却又相互防范，加之十年没有再见的少年好友，就这样平平常常的出现在眼前，这和少年时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脱脱和她的弟弟都还在黛旭处受训，祖父为了让卓锦更了解军情工作和暗桩心理，经常让卓锦和暗桩们一起受训。卓锦与脱脱弟弟的年纪相近，少年时的他们三人经常偷偷一起玩耍。
那时候他们就知道彼此的任务不一样，但没有想过彼此的人生会不一样。他们经常畅享着由脱脱和她弟弟去找绝密军情，卓锦就带着大军靠着他们的情报打败敌人，他们会在战场上相遇，他们会共同杀敌，会激动的拥抱彼此，也会像教官们一样在弘大的庆功宴上一起饮酒，他们都会成为英雄！每当畅想到这些的时候，三个小伙伴就会很高兴的一起挽着手又笑又跳。
可现在，卓锦只敢轻轻回头，短暂的看一眼。
一炷香前，尔缇诃遣人来请脱脱到大囊囊帐，一颗金瓜子的代价让脱脱提前有了准备。但是听到擅做主张去卡兹营取羊肉的是攃丽表姐时，她的心还是怔了怔。
“表哥、表姐”对于他们这种没有亲人的暗桩来说，代表的都是同城来人，能够自称是攃丽表亲的人都是同城守备军的高级将领。攃丽的表哥有很多，但是表姐，只有她——那个小时候牵着自己的手，叫自己“脱脱姐姐”，自己只敢称呼她“三小姐”的小姑娘。
若是早些年，她听到三小姐来了一定激动异常，可现在……
老将军去世前，无论与黛旭处有多少心结，她都相信不关三小姐的事，她记忆中的三小姐活泼、勇敢、毫无心机又特别善良；可老将军逝世后，三小姐全盘接管了黛旭处，那些残暴的管理手法依然施行，针对遗民的清缴政策愈发严厉，黛旭处要求执行的计划越来越毒辣。三小姐再也不是记忆中的小姑娘，现在的三小姐是守备将，是自己的上司，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为了控制自己以保护弟弟的名义接回了弟弟，却彻底切断了自己与弟弟的联系，不相信自己的忠诚，她还派来了攃丽。
攃丽跟她和弟弟不一样，她和弟弟是遗民，是异族，是老将军刀下留情的俘虏，是需要慢性毒药控制的工具。虽然从来没有问过，可她知道攃丽是中原人，是三小姐不放心她派来的鹞子。
午夜梦回，脱脱经常梦到十年前他们分别的场景，那时候，她还是个偷偷喜欢二公子，妄想能够和他长相厮守的少女，那也是她人生中最后无忧又快乐的时光。
她记得那天二公子和三小姐纵马来找她的样子，记得二公子一把就把她抱上了马背，记得二公子身上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记得他告诉她要去游骑时候的声音，记得他为她采的花，记得她叫了自己嫂子，记得他们之间的所有约定……本以为最多一个月的分离，谁也没有想到会持续这么多年。
帘子打开的那一刹那，虽然双方都有心理准备，但各自心里都生出了一丝疼痛。这样的情绪不在她们任何一个人的脸上，只在相互故意避开的视线里。
脱脱进门后就给古宁行礼，古宁依然让免赐座。
她没有坐到尔缇诃的旁边，而是用眼神示意攃丽将凳子摆到古宁床边，她过去陪着坐着。
今天的脱脱穿着鹅黄色绸面镶风毛糯裙，用了同色的包头，在她的包头外还戴着一个绒布嵌宝石的抹额。在不算太冷的夏秋之交傍晚，她已经用上了鎏金手炉。
印象中，脱脱的手很柔软、很暖和。
她的身体在变弱！这是黛旭处为了控制异族暗桩，常年令其服药的结果。卓锦心里有内疚，但她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脱脱要怪我那就只能怪我。
脱脱坐到古宁的旁边，很自然的就握着古宁臃肿的手，她边问候古宁今天的情况，边给古宁捏手。
古宁很温柔地回复了脱脱，她看脱脱的眼神也没有那丝隐藏的“愤怒”。
现在这帐里情势有点滑稽，古宁和脱脱一头坐着闲话家常，木拉伏在床尾为人捶腿，尔缇诃就像个局外人也不言语，只管坐在一旁喝奶茶。
四位囊囊谁都不想先做出一副要对质的样子。
“天儿也不早了，蓊缇苏带了焰火班子来，我待会还要陪大汗看焰火呢。”果然是尔缇诃最沉不住气。
她说完后，谁也没有接话，场面一度有点冷。
脱脱和古宁对视了一眼，做出一脸茫然的样子，说：“刚刚你的侍女来叫我，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会你的侍女让我来大囊囊的帐篷。”
尔缇诃先是看了木拉一眼，木拉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儿，却用眼神鼓励了她。她收到这个鼓励，然后又稍稍向后扭着抬了下头，给站在右后边的孟古青一个凌厉的眼神。
孟古青得了主子的意，走到还端着盘子的卓锦身边，这次大概是因为主子都在，她没有凌人的盛气，没有像卓锦以为的那样——扯着她的衣服，把她拖到古宁的面前。
反而是走到卓锦面前，平静地说：“你去给大囊囊解释。”
卓锦把本来平端的盘子又端过头顶，弓着身子，低着头，走到离古宁床边还有五步左右的地方跪下，磕头道：“给大囊囊请安，愿长生天保佑您。”
脱脱终于能正大光明地看看卓锦了。
她瘦了好多，原本白的发光的三小姐黄了、黑了，二十几岁的人看着却比实际年纪要大很多。她佝偻在那里，没有一丝中原王朝高门嫡女的气度，真的很像草原的妇女。听说那次游骑她中了弩，不知道伤口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