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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略知一二,略知一二罢了!哈哈……”
卓古达木干笑两声,尽力掩饰些许尴尬,转瞬之间便尽复如常,随即眼珠一转小心掂量着道:“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次有幸列坐瞻仰贵国盛事,敝人真是大开眼界啦!说起来,这都仰赖于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啊,否则如我等过往不乏龃龉纷争的诸国,又岂能于此欢聚一堂呢……您说是吧,大宗祀冕下?”
楠炓心中一凛,终于在他云遮雾绕的一番话中,首次理出了一点头绪——原来东拉西扯了这么久,你竟是冲着这个而来!我倒还真的有点大意了……
当即出言愈发谨慎,转顾看似粗疏实则精明的卓古达木,不动声色地笑道:“睦邻友好,诸国相安无事,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这不正合泰安大陆‘国泰民安’之寓意么?不知贵使以为然否?”
“当然,当然!敝人所想与大宗祀之言,完全是不谋而合啊……”
卓古达木一边眯着狭长双眼,一边连续点头以示赞同,不过须臾却口气一转道:“然而炎黄古老谚语有云‘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而今诸国明面上罢兵止戈相安无事,背地里,却未必真是想握手言和、同舟共济啊……”
“哦?在下鲁钝,贵使可否详细教我?”
“呵呵……大宗祀胸中分明自有丘壑,眼下局面只不愿明说而已,敝人虽非睿智之辈,这点区处,还是省得的……”
楠炓面上仍是风轻云淡,然而心中震动却不下于风暴席卷中的一叶孤舟,恍惚中竟有种十分荒谬的错觉,仿佛身旁与之交谈的,并非是这名其貌不扬,狡黠中带着点市侩气息的蛮族使节。
而俨然是一位学识渊博、通览古今,兼且足智多谋、精擅舌辩,曾极为活跃于黄氏后裔所建立的大雅国时期,搅动风云、名扬四海的纵横家!
——什么时候,平素茹毛饮血、不通礼仪,只懂逐水草而居放羊牧马,热衷争勇斗狠、抢劫杀戮,但却惯于以多打少、欺软怕硬的草原蛮族中,竟出了这样一位奇葩人物!
卓古达木见他脸上一副莫测高深的笑容,迟迟不肯搭话,几番揣摩始终都拿不准对方心思,本不想就此打草惊蛇,但好不容易在宴会开始之前,与这位心中暗自甄选多时的最合适之人说上了话,且已逐渐奔入主题,眼下良机可谓稍纵即逝,如果就此放弃,心中又实在有点不甘,不禁左右权衡着利弊。
下意识地转头向身后看了一眼,见最近之人也在三丈以外,心中估算若是音量控制得当,应该不虞被人听去,于是终于狠了狠心咬牙开口。
“大宗祀或许碍于大局不便多说,然而族仇国恨、累世宿怨岂是如此轻易就能放下?退一万步讲,即使宗王冕下与贵国宽仁大度、不计前嫌,但彼若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意图以怨报德……将如之奈何?”
“呵呵,贵使设身处地为敝国着想,所言无论剖析形势,或是分辨利害皆语多中肯,如此拳拳诚意……直令在下感动非常!”
楠炓口上虽说着“感动非常”,但身体动作却毫无表示,甚至前进步伐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用双眼凝注着前方不远,俏立于花木交相掩映的石阶前,排成“八”字形的两列靓丽身影。
目光似乎在左侧为首之人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童心归来,故作不解地揶揄道:“……只是在下越听越是糊涂,若说仇怨……嗯,似乎……好像……亡父当年……可是被贵国左贤王教训得很惨啊!”
“呃……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话语,猝不及防袭来,差点没让状若抛钩垂钓、意态闲适的卓古达木,就地狠栽了一个跟头!
随即一股“惨”遭戏耍的恼怒,随着上冲的热血,猛然涌入硕大的头颅,几乎让他忍不住要挥拳痛击身旁这个装模作样的可恶混蛋!
但理智终归勉强占据着上风,才没让冲动一发不可收拾,而且认真说来,其实这下可算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怪不得别人故意给自己难堪。
心中不平正逐渐消退,卓古达木忽然意识到了一个真正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己方对于这位便宜迦岚大宗祀的情报收集明显有误,至少楠炓其人并非是个蝇营狗苟、得过且过,易于操控掌握之辈!
——看来,却是我先入为主地小看你了!
想到这,卓古达木心中警铃大作,背心冷汗也跟着流下,然而话已至此,却不能虎头蛇尾地就此了结,当下脑筋急转寻思如何化解。
“啊……当年之事多有得罪,但敝国原本并不是冲着贵国而来,谁知机缘巧合之下……哎,这里面颇多曲折、说来话长,总之就是个天大的误会,误会!哈哈……”
卓古达木不愧是整个鞑丹汗国内部响当当的智谋之士,单这临场应变的急才,便远超常人水准,只见他越说思路越是清晰,重新将话题导回了“正轨”。
“好在如今贵我双方冰释前嫌,开阜多年互通有无,早已成为唇齿相依的兄弟友邦,与那些至今仍顽固不化之辈……可是大大的不同呀!”
“唔……贵使所言极为在理,是在下一时失语,还望贵使勿怪!”楠炓心中冷笑连连,但面上仍如春风送暖。
“哪里,哪里……难得大宗祀深明大义,简直是敝人……”
“如此说来,方才贵使口中的‘彼’,莫非便是指……如今的大宁王朝咯?”
被贸然打断话语,卓古达木本有些不快,但见他竟主动提起了今日自己有意导向的“标靶”,心中大感意外之余,精神顿时大振,赶紧击掌附和道:“可不是么!大宗祀果然明见……”
然而楠炓闻言却轻皱了一下俊逸的深紫长眉,像是寻思沉吟了一下,少顷才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怎么认同他的话。
“贵使恐怕有所不知,炎、黄之间确有积怨没错……但一来距吾祖扎根此方已逾数千载矣,年深日久记忆模糊,所谓‘旧恨’实也无从说起;二来……至于‘新仇’么,也远在百数十年前啦,何况当初的‘恶首’大雅国早已不复存在,而且客观来看,如果不是他们主动来犯,分散于各地的炎氏后裔,也难以再度整合为一体,那泰安大陆上就没有神眷迦岚宗国了……更遑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