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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杨景自大凰七年坐上龙椅以来,至今已有三年。他是不是位明君,我们暂且不论。
以断神峰事件为契机,区区一块天蚕金令就让两万余江湖人士自相残杀而亡。于峰顶投放的四枚“冰龙令”,更是兵不刃血,锤杀了五百名站在武林顶尖的强者。
同日,经布政司、军略司、监察司三司盖印,上呈小皇帝批奏,正式颁布了《大凰帮会治理律令》,天下大小门派皆应按律到当地州府进行登记注册,定期缴纳相关税赋。拒不登记者,按聚众造反罪斩;偷税漏税累计两次以上者,没收门派所有资产,全派上下大小职员均发配边疆戍边一年,生死由天。
接着,大凰十道三十九城早已在一个月前秘密集结完毕的十五万地方军,突然以雷霆之势对天下门派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血腥大清洗行动。
也有不少给门派充当保护伞、泄露此次行动机密的内部要员被大凰的特殊机构青鸾营一一查处。涉事之人全家老小均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再也找寻不到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
通过一系列铁血政策,短短三个月,中央杨氏政权便收回了全国大量的人口、税赋、贸易、土地、水陆运输、矿产资源等方面的实际控制权,朝廷威严达到了大凰开朝以来的巅峰。
整个江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敢怒的江湖人多不胜数,白天嚷嚷着要砍翻那乳臭未干的皇帝小儿,夜晚都被剁碎了丢下江河喂了王八。
前几天,朝廷又鼓捣出了个天下悬赏榜。
由各地州府,发布悬赏任务,主要以捉拿犯了朝廷律令的江湖人和替官宦人家处理私事为主,这江湖人拿钱对付江湖人,隔壁当铺掌柜那傻不拉叽的小儿子都知道是朝廷在借刀杀人。
奈何赏金诱人。
白天张贴榜单,众人一片嘘声。
过不了多久,总有蒙面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跑进官府里领赏,掂量着沉甸甸的一袋子钱币,鱼尾纹都笑皱成了麻花,紧接着一溜小跑消失在了夜色里。
今晚的月亮金灿灿的,像是一个香喷喷的烧酱饼,裹了鸡蛋那种,咬一口,嘴巴里舌头上全是香油。
阿飞吞了吞口水。
今天被二叔用铁松条抽了几下,屁股肿得老高,二叔事后还假惺惺的拿了瓶其臭难闻的药膏来帮自己敷上,肿痛的部位倒也清凉了不少,只是这两天都只能趴着睡了,而且也不能吃任何沾了酱醋的食物,今晚只吃了一碗水煮白菜送白米饭。
二叔叫我屁股好了跟他好好练剑,他想找个跟班的。
哼,我就不!这剑有什么好练的?像个小娘子在刺绣!
对了,许久没去找三叔玩了,过几天跑去瞧瞧,三叔又打出了什么好玩的宝剑。
阿飞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
“剑山”一共有十八座,呈十八星宿之势排列。
山下有一个小渔村,人数不过数百。
从“剑山”至大陆,顺风快船需航行三日。
掌门段宏易,把整个“剑山”十八峰上下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八百名弟子各司其职。
二当家段小城,负责培养新人,研究剑术。
三当家段起山,带着一百人,在最高峰上负责锻造名剑。
“剑山”以定做名剑为主要经济来源,有快船一艘,每两月往返大陆一次,负责上陆采购锻剑原料,接送新人上山练剑。
“剑山”做事低调,远离大陆,同时也帮官家制剑,在近段时间的江湖洗牌中,并未受什么影响。
上山学剑的人,越来越多。
阿飞不管这些。
才趴了一天床,就闷出蚤子来,浑身不舒坦,拿起那把黑黝黝的柴刀,又跑去铁松林乱砍一通,整得大汗淋漓后,一头扎进到溪流里,半晌才冒出个头来,痛快!
十岁少年郎,最逍遥。
不过半日,就忘却了肉体的疼痛。
吃过两条烤鱼,衣服也晒干了,随手扯过一根茅草,一边剔牙,一边打着饱嗝,像个老大爷似的慢悠悠地走向了最高的那座山。
半路上还顺道掏了两个鸟窝,整整十一颗鸟蛋,用布绢扎好,系在了腰间,美滋滋。
阿飞总感觉三叔待的那座山,有古怪。
这些年他也偷偷溜上去过几次,离山顶越近,那种说不明白的古怪感觉就越浓烈。会不会有什么绝世神器在等待着我滴血认主?
嘿嘿嘿。
三叔掌管的这座山叫星汉山,是“剑山”最神秘也是最好玩的地方。山上建有三处场所,分别是锻剑场,藏剑阁,葬剑海。前两处地方,都布有剑阵,三叔在锻剑场,藏剑阁里也有几个老变态镇守,一旦被发现,肯定是要脱一层皮的。也只有那葬剑海是无人把守之地。
阿飞像只老鼠一样,绕过藏剑阁,慢慢摸向了那个古怪的地方。
葬剑海的入口,斜开在临近山顶的一棵巨大古松下。古松有多粗?阿飞要呼哧呼哧小跑上一圈才绕完,大概,大概要一百个二叔那种手长的成人才能环抱一圈?
阿飞觉得,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源头就在这棵大松树底下。
男孩深呼一口气,摸出柴刀给自己壮胆,顺着古朴的石阶,一步步慢慢走了下去。
台阶只有五十五级,阿飞很快就走到了底,这里弥漫着一股灰色的迷雾,视线却并不黑暗。像是一个大厅模样的宽敞之地里,密密麻麻地插着不计其数的剑,或者成捆成捆地被随意丢在地上。
有些剑很新,有些剑全是裂痕崩口。
直剑弯剑。
细剑巨剑。
长剑短剑。
木剑石剑金属剑。
拖着残败之躯,在死气沉沉的灰色雾气中,有的已经死去,有的正在等待死去。
此剑名青蛇,仙气浓郁,不知为何剑身中间多了一道血红的裂痕,仙气从裂痕中飞快流逝。阿飞恍惚间能看到一名青丝青袍的剑仙拿着剑,一剑斩白龙后再一剑开天门,御剑而去,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此剑十分古朴而无名,断成两截,应是某个没落世家的家传之物,世家最后一名男丁背上剑,初出茅庐闯名声,自告奋勇讨伐山贼,却被贼首一斧子连人带剑砍成两半。
此剑名龙雀,是某位风流不可一世的名侠所佩,曾一人捣毁一个三百多人的魔教。说书者曰:烈酒红唇滚滚过,执剑扫平天下浊。纵天下妖魔三万万,龙雀啸鸣朗青天。
此剑为常规的军中制式剑,见证过一场旷日持久的两国恶战,与兄弟手足浴血抗敌,守卫着身后的故土家乡。
此剑短而小,儿子在父亲背后出了一剑,狠狠刺透父亲的胸腔,跳动的心脏慢慢变凉,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石印子。
阿飞每走一步,路过不同的断剑、残剑、死剑,灰色的迷雾中就折射出一幕幕关于不同的剑的故事。
阿飞对此并不感到怪异,去年他也偷偷来过一次,不过那次走的是左边,才看到第三把剑,便出事了。
那是一把浑身黝黑的巨剑。
灰色的雾气中突然倒涌出一道道血红色的巨浪,巨浪互相撞击,交汇,最后变成了一片浓稠的红色海洋。海洋缓缓流动着,自己的身子站在海洋上,不沉,却也动弹不了丝毫。
有血红色的太阳升起,落下。
有血红色的月亮升起,落下。
阿飞想张口嘴,大声嘶吼些什么,却发现嘴巴也动不了。
日升月升,日落月落。
不知过了多少个轮回。
海平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匹黑马,马上坐着一个全色黑甲的高大武将,武将提着一把巨大的黑色长剑。
马蹄哒哒,向自己踏浪奔来。
马鼻中散发着黑色的烟雾,武将的鼻息也是黑色的雾。
明明离了数十步,只见那黑马打了个响鼻,忽然一跃而起,高大黑武将挥动巨剑,隔着半空,一剑劈砍过来。
一剑分海。
啊!
阿飞倒跌回灰色的迷雾里,浑身被汗水打透,心脏在急剧跳动着,几口大气差点喘不上来。胸口上火辣辣的剧痛感开始向四肢百脉扩散开来。
自己被斩了一剑,又似乎被斩了千万剑,全身骨头脉络好像都被斩碎啦。
阿飞仰倒在地,闭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有不少灰色迷雾也被吸入其中。
过了小半天,阿飞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又花了半天,才摸回宿房,不吃不喝,睡了三天。
后来倒也没什么异样。
这次走的右边,看了好些故事,倒也没见什么异情发生。
一路走马观花,也算乐趣无穷。
不知不觉来到了中心地带。
那股无法名状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到底是什么?
好几次,阿飞的嘴巴突然不受控制般张了开来,似乎想要对着某个方向说出些什么话来。
只是嘴巴动了几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是阿飞总觉得,在这片葬剑海,自己会遇到一些什么,能够改变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