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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风了?
风什么时候停的?
雾气像是一团乳白色的胶状物,一直向商队蠕动而来。
雾气离商队不过十丈。
起来!都起来!
老伍抄起了长枪,一把扫飞了柴火。
徐杰十分信任老伍,弯弓搭箭,拉满了弦。
其他人也翻身而起,摸向自己的兵器,排出了防御阵型。
巨大的雾团里,二十七个全身白衣笼罩的人影,向商队的驻地匍匐前进着。他们每人头戴一个猪头般的怪异器具,身上绑着几个大竹筒,竹筒呼呼地往外喷着白雾。
站在最前面的老伍,已经被笼罩在雾气里,他抓枪的大手,关节已经发白。雾气太浓,他什么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杀意,这让久经沙场的老伍心情很烦躁,心脏砰砰跳动着。
一声几不可闻的破风音,五枚牛毛大小的细针,一齐飞向了老伍。
老伍全身扭出了一个怪异的姿势,张开嘴,想发一声叫喊。他躲过了三枚飞针,小腹,脸颊突然一麻,随后麻痹感犹如无数条游蛇般飞快地爬向四肢、五脏和六腑。
老伍倒地,开始一阵阵抽搐起来。
徐杰根本找不到雾里的目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而下。
已有半数镖师被迷雾笼罩,还有几个互相防备着,让小管家带上装有夜明珠的盒子,往后撤去。
咻。
又是一阵整齐的破空声响起。
徐杰汗毛瞬间根根炸起,往一个方向放了一箭后,急忙往树下滚去。
中了!白雾中飘起一阵深色的液体。
徐杰蹲落在地上,第二箭已经拉满了弦。
他还记住了第二个方向,又是一箭射出。
箭与一枚飞针擦肩而过,较轻的飞针被羽箭带起的气浪刮偏了少许飞行轨迹。
雾里一声闷哼。
雾外飞针扎进了徐杰的发髻上,徐杰全身衣物被大汗打湿,像是一条刚刚从水塘里捞出的鱼。
又有一波飞针冲出迷雾的边缘。
徐杰一个回鹘翻身,将身子藏在了后面的一颗大树。身体与树干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密集而细微的震动感。
老伍,陈哥,许辉,阿宏,你们还行吗?
徐杰在树后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徐杰咬着牙,抽空抹去脸上的滚滚汗珠和碎叶,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这次要死了吗?都怪那个烂赌的阿哥!自己只有射箭准这点本事,托关系进镖局做了个镖师,押镖是玩命活,来钱却也快,可赚的钱,都帮那个烂鬼阿哥还债了。
都怪他!
啪。雾里传来一声枯枝被压断的细微声响。
徐杰大吸一口气,猛然弹出身子,眉目间青筋怒爆,射出第三箭。
这一箭,什么都没射中。他则倒在了树后,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胸口插着七八枚飞针。
徐杰不想死,再过三年,大概能赚够钱,还清阿哥的赌债。往后就给自己存着点,讨个媳妇,开个店铺,告别这该死的跑镖活儿,开始新生。
徐杰撑着长弓,死死咬着牙关,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刚刚往前迈出半步,突然全身一抽,喷出一口黑臭的污血,倒地不起。
雾气顿了一下后,又开始往前推进,这次速度快了许多。
“好了,阿飞,这里布置得七七八八了,我教你的方法,你都记得了吧?”连小远从一片小沟渠里站了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溪水。
阿飞抓了抓头,略微思考了一下,最后咧嘴望向小远。
连小远倒也不在乎,扭扭脖子伸伸腰,这方圆几里布置了好几处机关陷阱,身子骨倒也有些发酸。
那边山林里起了白雾?什么时候起的?不对,这雾不对!
糟了,这群悍匪居然提前下手!
“快,阿飞,去那边!”
阿飞还没明白过来,小哥已经蹿出了老远。
“老三,我们这次折损了多少兄弟?”一个壮硕的白衣汉子,蹲在了年轻小管家的尸体旁。
“祁头,死了四个。粽子和木头被用箭的那小子给射了眉心,豹子和大鱼在追小管家时,被最先倒下的那个庄稼老汉模样的枪手给捅了两个回马枪,心窝都被捅烂了。另外有三个兄弟受了伤,血还没止住,这样下去怕是……”
喊做祁头的悍匪,扒拉了几下小管家手中的盒子,竟然没有扯动,祁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把小管家的手掌给切了。“把这些人的头,全割下来,给死去的兄弟们祭天。”祁头说完,抱起还挂着一双断手的盒子,冷冷地把匕首抛给了老三。
悍匪们脱下了头上的猪头器具,挥舞起手中的利器,血水翻飞,一颗颗头颅被白衣悍匪逐一割下,当做皮球般,一脚一脚给踢成了一堆。
连小远再也摁压不住,猩红着眼的阿飞像是一头发狂的野豹,一下从树林里跳了出去。
阿飞暴怒之下,出其不意,居然一刀就劈翻了一名悍匪,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胸口拉到小腹,有红白的脏器从中流出。
阿飞举着短刀,刀上两面的血槽有热乎粘稠的液体缓缓流下,滴在额头上,愣在原地。
“阿飞!别愣着!”小远双手翻飞,两把雪亮的小刀像两只翩翩起舞的粉蝶,打着旋,绕过七八棵树木,不偏不倚插进了两名正准备吹射飞针的悍匪喉脖上。
悍匪们也被这突然杀出来的两个小毛孩弄了个一头雾水,一下子倒下了三人。
祁头哈哈冷笑一声。
剩余的十多个悍匪,分成两组,冲向了阿飞和连小远。
“快跑!”真是个蠢货!打正面的话,我们必死无疑,阿飞这家伙是在连累我。
阿飞懵劲过后,也觉得大事不妙,撒开腿子就往树林里跑,在“剑山”那时,没少被大叔二叔三叔拿着家伙边追边揍,一时间,悍匪居然没追上。
连小远又挥舞起两片蓝袖袍,追来的悍匪见过这小子的飞刀功夫,都纷纷停下寻找掩体。
小远什么都没扔出去,拉过阿飞,两人一路玩命狂奔。
去之前的小沟!
小远出身名门,从小就走上了极其苛刻的练武之道,轻功不弱,几乎是脚尖刚刚点地,便能发力越出两三丈远。
阿飞纯属靠着一股子韧劲,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跑得满头大汗。
为了方便偷袭,今晚悍匪们没带长刀,每人只带了一把匕首和一支飞针吹筒,刚刚袭击商队,飞针已经用得差不多完了。
现在距离稍远,林中枝木繁多,就没有必要吹出那些致命的飞针,他们不信,两个小毛孩,还能从十几个汉子眼皮底下给跑没了。
落草为寇,劫道为生,他们愿意吗?
十年前,他们可是南方黑水国六百无畏营中的一名甲士。那恶贯满盈的大凰多次举兵来犯,均被无畏营六百兄弟们手中的一柄马刀给砍翻在城郭外、密林里、江河边、山岭上,尸首成为了虎豹豺狼的腹中之物,每天都有新增的累累白骨。
他们威风凛凛,战功显赫,拜君赏赐,受民敬仰。
突然有一日,天上乌云密闭,闷雷翻滚,空气变得十分沉重,压的人快喘不过气来。一个自称是大凰从四品威云将军的白衣小伙子,携带一杆加长白枪,从乌云滚雷中走了出来。
他单人单马,平举长枪,长枪枪身由白转黄,像是一道雷光,直直刺入无畏营。不过一袋烟的功夫,便从正营门一口气冲杀到了内帐腹地,十多名战技高强的军官披甲执刀,围了过去,均被他一枪一个挑落马下,六百无畏营的弟兄虽然死战不退,却还是被那白衣人屠给冲出了大营的另一端。一时间,无畏营军心大乱,又被那随后掩杀过来的数千大凰贼兵给冲散开来,贼兵的刀斧起起落落,枪矛如林,不断砍戳在同胞的身躯上,兄弟们的热血撒了一地。
祁头是个小尉,归拢了逃过一劫的二十六位弟兄,骑着战马,落草做了那兵匪。
不久,便听闻拥有十万精锐甲兵的西楚,亡国了。
那一日,西楚亲王楚惜,血战三日,不敌一个长枪少年。
十年已过,外面的人都在歌颂新皇功绩丰伟,他们却依旧记着那一日的血海深仇,那一日之后的国破家亡。二十六位无畏营的热血好儿郎,就像断了根的浮萍,跟着自己在岭南山地辗转,以抢掠为生。
直至今日,但凡打雷下雨,梦中都会出现那个白衣杀神,只见他高喊一句“区区弹丸小国安敢狂妄”,便是一枪刺来,自己的胸口被扎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几乎令人窒息的疼痛感贯通梦里梦外,惊醒后已是浑身恶汗。
他们复国无望,却又只能苟且偷生,干着那猪狗不如挨千刀的人命勾当。
天地不仁,切勿怪我不义!
悍匪渐渐将两个坏事的小杂种给逼近了一条山间小溪。
溪水不深,刚刚没过膝盖。阿飞和小远却被淹到了腹部,步伐受到水流阻碍,速度慢了下来。
悍匪追到身后不过十步,嘿嘿狞笑着。这两个小子也是要割了头拿去祭拜兄弟们的。
阿飞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几个包裹,抱在怀里,待那悍匪靠得近了,仗着一身小蛮劲,一扭小腰将包里的玩意儿向身后扔去,包裹散开,有白色的粉末扑撒向悍匪。
连小远那宽大的袖袍也灌满了水,同时甩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