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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热血祭南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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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恒道长“腾”地一下站起身,伸出手掌,重重地给了子师一个耳光,痛心疾首地喝道:“孽徒,如此胡言乱语。天下若是大乱,黎民百姓怎么办?天下苍生怎么办?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声名闻达于诸侯,但求行事方正,无愧于心。你怎可有此等狂背的想法?为师往日是怎么教你的?”

    这一巴掌打下去,子师不闪不避,任凭师父的巴掌落在自己脸上。有恒道长盛怒之下,下手颇重,直打得子师口鼻流血。

    子师朝青砖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混着血水的口水,冷笑道:“师父口口声声说,无愧于心。您真的能无愧于心么?无妄的身世,你为何不敢告诉他?”

    无妄的身世是有恒道长心里永远的痛。他这一生只做过一件后悔之事,便是留下无妄;他这一生若是只对不起一人,那也只有无妄!子师的话就像是戳进了他的心窝里,又冷、又硬、又扎!他再也憋不住,一口鲜血喷在地下。花白的胡须被染成鲜红色,一下委顿在石榻上。

    胡怀忠此时站起身来,拍掌叫好,说道:“哈哈哈哈,好一番口舌之争。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各说各的道理,要我评判,算是打个平手。有恒道长,你们师徒间的官司也打得差不多了,该拿出《南山赋》下阙了吧?”

    子蒙扶住师父,用袖口擦去师父嘴边血渍,怒视向胡怀忠,吼道:“要命一条,你且来拿!”

    胡怀忠立时便想动手,却见有恒道长拉住子蒙,沉声说道:“为师自有道理。”说罢,伸手摸向石榻一角,轻轻一按。石榻对面墙上青砖立时向内凹陷,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黑黝黝的小洞,洞中似有一个小小包裹。只因那洞背着烛火,众人瞧得不太清楚。

    有恒道长向胡怀忠说道:“那便是《南山赋》下阙,想要便去拿吧。”

    这一下,胡怀忠和苻直两师徒简直是大喜过望。他俩本以为拿到《南山赋》下阙还要颇费一番功夫,岂知简直是手到擒来,容易至极。均想,有恒这老道被徒儿气到如此田地,又心知打不过我们,此时,痛快地拿出《南山赋》下阙,也免受一番折辱,不可谓不明知!当下,心里也不起疑心,飞快地朝墙上小洞奔去。

    苻直抢前几步,就要将手伸入洞中,只听背后疾风忽至。他忙地回头格挡,却见师父和另外一名随从各伸一掌拍向自己肩头。苻直一惊之下,大臂陡然抬起,双手握拳,将两条小臂平举至胸前。胡怀忠知晓他小臂之上缚有精铁,便化掌为撩,攻向苻直面颊。另一随从却不知其中关节,一掌打在苻直右臂。一击之下,苻直被打得后背直撞在青砖墙上,撞得他骨骼欲裂、喉头发甜。那随从也是兀自退了两步,口中“咦”了一声。不过,苻直也是因祸得福,只后退这几寸,便躲过了胡怀忠的掌撩之力,免去破相之苦。

    苻直又惊又怒,口中呼喝向胡怀忠问道:“胡怀忠,连你也要反了吗?”

    胡怀忠笑道:“我从未诚心归服,又何来反不反之说?你既叫我胡怀忠,那么从此刻起,我们便再无师徒之谊。你今日若能有命回去,告诉三秦王,我乃赵高祖义子石腾,这么多年蒙三秦王不弃,得伴左右,石腾感激之至。”说罢,胡华忠斜眼一瞥另一名随从,冷笑道:“倒是这位英雄,一路尾随至此,高明至极。连老夫都被你骗过了。”

    这时众人才认真地打量起这名随从。只见他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着黑色长衫,腰缚黑丝绸带,身材颀长,腰背平直。此时犹自带着黑巾面罩。但见其鬓发如黑瀑,额间似美玉。一双细长眉眼,璀璨如星,一眨一眨之间,似笑非笑,顾盼生姿。

    那人伸手摘下面罩。细看之下,其面如傅粉,玉树临风,真乃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在如此紧张的情势下,众人也不免在心内喝彩。

    只听他轻声一笑,薄唇微启,朗声说道:“白墨居青鱼,见过各位前辈。”说罢,微一欠身,算是行礼。

    胡怀忠冷笑道:“原来是青鱼公子到了,失敬,失敬!不知令兄介由公子可是也到了?”

    那青鱼公子依旧微笑,面色毫无波澜,回道:“你明知我兄弟不和,有他无我,有我无他,仍旧发此一问,是在担心我有帮手么?前辈放心,我青鱼一人对付你已是绰绰有余,何须他介由来凑这个热闹!”

    青鱼公子此番言语当真是无礼至极。胡怀忠虽隐身朝野,不常在江湖走动,但他虚空掌下之鬼,又有哪个不是叫得响名号的!多少江湖好手都折在他的手里,青鱼公子却以弱冠之年纪出言挑衅武学前辈,就算他名声再盛,胡怀忠也吞不下这口恶气。二话不说,双掌一翻就朝青鱼肋下拍去。

    苻直见两人三言两语便打了起来,高兴极了。心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时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转过身来,伸手就往洞里掏去。他本就背靠石墙站着,正是近水楼台,只感觉手指已触到滑溜溜的丝绸包裹,却再一次感觉背后劲风已至。

    像苻直这样的人,到手的东西又岂能轻易放弃。他牙一咬、心一横,拼着后背硬受两掌,身子受损,也要把《南山赋》下阙拿到手。

    如他所料,胡怀忠和青鱼公子在看见他伸手掏洞的那一瞬间就已撂开彼此,一同攻向苻直。只是苻直没有料到,胡怀忠出的是掌,青鱼公子却是五指平伸。掌风和指尖几乎同时到达。只听苻直“啊”地一声大叫,直挺挺地趴在墙上。

    胡怀忠这一掌固然是厉害,却仍旧念及旧日里的师徒之情,没有下死手。青鱼公子却是将五指硬生生地插入苻直肩头。这一下劲力颇大,直带得左手手腕都没入苻直身体之中。

    苻直紧贴着冰冷的墙面,口吐鲜血,手里却兀自抓着包裹。青鱼公子五指并不抽回,仍旧插在苻直肩头。他手臂用力,一点一点地将苻直身子抬起。苻直就如墙上挂着的腊肉一般,身前青砖墙面被血染得殷红一片,望之触目惊心。

    众人见青鱼公子年纪轻轻,下手却是如此狠辣。不禁心下骇然。看来,江湖中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这青鱼果真是玉面公子,心如蛇蝎呀!

    胡怀忠见此刻有机可乘,立时腾起身子朝苻直手中抓着的包裹掠去。青鱼公子却不去争抢,左手陡然向回一带,将苻直拉回到自己身边,右手顺势夺下他手里的包裹。他这一招较智不较力,让胡怀忠扑了一个空。

    只见青鱼公子面无表情地从苻直体内抽回左手,随便将他扔在地上,就好像他扔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臭鱼。若是臭鱼,那便扔得理所当然。

    停得半刻,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又俯下身去在苻直衣襟上抹了两把满手的鲜血,似是十分嫌弃。众目睽睽之下,伤人、夺物、擦手,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直视众人为无物。

    抢东西,胡怀忠竟然输了!这是他近十年来未曾遇过的境况。武功之高如有恒道长,也须败在他手下,如今自己竟然输给一个黄口小儿。更可怕的是,这青鱼公子不但武功高明、手段毒辣,心思更是难以猜测,一招一式根本不按寻常套路来。胡怀忠内心又惊又怒,却不敢贸然出手。为这一天,他已等了多年,如无万全之把握,便不会孤注一掷。他心道:反正,密室的门在自己身后。我抢到包裹固然有些难,但你青鱼公子,想绕过我出去这个门,只怕更为不易!

    子蒙的心里,此时却是另一番想法。他不关心谁会抢到包裹。他只知道,《南山赋》下阙,他已带出藏好,并不在此间。这个不好隐瞒。只要他们当中任意一人打开包裹一看便知。到那时,正在争斗的两人就会将矛头齐齐指向师父。看来,“渔翁之利”不是那么好“坐收”的!

    子蒙日常行事方正,一板一眼,自小便没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此刻匆忙之间,更是无计可施。他急得直用手指死命地扣住石榻,可即使手指将石榻抠出洞来,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眼见青鱼公子就要打开包裹,子蒙惊急之下,一口气提在胸口,张大了嘴巴。却听子师说道:“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