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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三人东行十几里,终于得遇一处村庄。
说是村庄,却丝毫不闻鸡鸣犬吠之声。七八处院落零零散散,残破不堪,篱笆墙无一处完整。无妄对此并不稀奇。
南北割据已久,各方势力相互征伐,再加上豪强劫掠,百姓十不存一,苦不堪言。像这样破败的村庄,他在游历途中已见过太多。
无妄和文玉年纪稍大,日常习武又常在江湖走动,倒无大碍。
可怜女孩儿苕华,年纪既小,平日又娇生惯养,经受这一日一夜的折腾,又惊又吓,此时满脸惨白,嘴唇发青,几乎整个人靠在文玉身上,已是发起热来!
无妄粗通医术,虽不及师兄妙手,却也知晓苕华之病是急症,半点拖不得,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市镇,权宜之下开口道:“苻兄,我们不宜再走,苕华妹妹怕是要坚持不住。咱们进村休息一下吧。”
文玉看着妹妹的样子,满脸心疼,实是后悔带她出来。若是妹妹出了什么事,自己如何与祖父交代!只是此时后悔已然不及,此刻又无他法,只得点头同意。
“你们稍等片刻,让我先行进去看看。”无妄将马绳交给文玉,说着便走近一处院落。
只见大门掉了半扇,另外半扇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进得院来,当地散落着坏掉的农具。缺口的木盆还粘着家禽的羽毛,上面血渍斑斑,依稀可见,应是宰杀不久。眼前是一座茅草屋,屋门虚掩着。
无妄心里仍旧存着一丝侥幸,轻声问道:“主人家在么?”等了半晌也无人应答。他轻轻推门进去,四下里一望,果真无人。
屋内四壁萧索,室如悬罄,连桌椅板凳也没有。唯有一眼灶,上面的锅已不见踪影,一个陶瓮倒扣在地上,应该是装粮食用的,旁边还歪着几个陶碗、陶盆。
无妄用脚轻轻踢翻,果真是空的。只在最里处墙角有些破麻布和干草,想是原来主人家睡觉的地方吧!
苻文玉见无妄进去半晌没个响动,便将不四拴在门上,扶着妹妹进了屋,问道:“怎样,有人在么?”
无妄摇摇头,俯下身将干草和破麻布铺平整,道:“我们暂且在此处休息一下,避避风寒,我再想办法弄点吃的。”
苕华此时清醒了些,四下环顾,转过头嫌弃地问哥哥:“文玉哥哥,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我看比咱们家的马棚都不如!”
文玉叹了口气,扶着苕华坐到干草上,回道:“苕华,你莫要再挑三拣四。咱们出门在外,有个茅草屋遮风已是谢天谢地!你一向在家不知道,穷苦人的生活向来如此!这家主人好歹有个茅草屋,也算有个遮风挡雨的所在,多少人连这样的屋子都没有!我见过好多百姓从年头忙到年尾,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依旧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苕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认真道:“等我回家去,让祖父把咱们家的钱财分一些给他们,让大家都有屋子住,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你看好也不好!”
无妄听得一愣,心道:女孩好大口气,也不知家里有多少银钱!不过,她舍得把自家钱财分给穷苦人,只这一点,就很值得尊敬。
文玉可比无妄直白得多,伸手搓了搓苕华的头发,道:“我的傻妹妹,整天说傻话。天下的穷苦人可多得很呢,咱们家那点银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苕华伸手按按屁股底下的干草,回道:“文玉哥哥,你说得不对,咱们能帮一个是一个嘛!总比什么都不做,眼见着他们受苦的好。”
说完,又在草堆上扭了扭身子,盘起腿来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比起昨天晚上睡在树上,脚底下还有一群狼等着吃咱们的肉,这里确实是好多了!”
看上去,她已经全然适应了新的“床榻”。
无妄哑然失笑,心想:女孩儿家还真是容易满足!
苕华解下背上的包袱,将断腿乌鸦轻轻抱出来放在草上。那鸟也是折腾得不轻,精神比之前更加萎靡。
苕华心疼得直掉泪:“鸦儿、鸦儿乖,你先歇一会儿,我让文玉哥哥给你找吃的,让无妄哥哥给你找水喝。”
这话说得无妄和文玉两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文玉心道:自己都没的吃,还有心思管乌鸦的吃喝。
无妄却不这么想,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已经成功地从“臭小子”变成“无妄哥哥”。
称呼的力量是伟大的!无妄从没当过别人的哥哥,一旦当上立刻就能进入角色。“你别担心,包在我身上,管叫你的乖鸦儿吃饱喝好!”无妄兴奋地一拍胸脯,转身就往外走。
苻文玉快步追上来,一拉无妄衣襟,在他耳边耳语:“这可是你应下来的,一会儿办不到,她哭起来,我可不负责哄!”
无妄脚步未停,边走边也趴在文玉耳边耳语:“些许小事,怎会办不到?她屁股底下的干草上尽是些草籽,待会儿薅下来些。院里有口井,打些水上来,不就成了么!”
文玉一听,搂住无妄肩头,用拳头在无妄胸前轻捶一下:“好兄弟,真有你的。鬼点子真多!”
无妄作势一捂胸口,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口,回道:“苻兄这一拳当真厉害,我命不久矣!”
两个少年拉住彼此,哈哈大笑,打打闹闹来到院子里的水井边。
“只是苕华妹妹的病需要及时诊治,一时之间又找不到郎中。我自小从家师处学得些医术。若是苻兄信得过小弟,我愿为苕华诊治一番。”
无妄一边将挂好井绳的木桶扔到井里,一边对文玉说道。
文玉也将手搭在井绳上,回道:“如何不信?你几次救我性命,我还来不及道谢。圣人云:岁寒知松柏,经过这一番,我早已视你为兄弟,又何来信不信之说!”
无妄只觉眼眶有些发热,双臂用力拉起井绳:“既是兄弟,那这个谢字也不必了。小弟尽力便是!”
他俩合力将水桶拉起,抬进屋子。
此时,苕华抱着残鸦倚在墙边睡得昏昏沉沉。
无妄走上前轻轻搭上她的脉息,指端之感如水浮木,脉象轻浮而紧绷,重按后稍减而不空。正如无妄所料,是外感风寒之症,且来势汹汹。
若有草药,当用麻黄汤疏散,即以麻黄、桂枝、杏仁、甘草四味,以水九升煮之,取二升半,温服八合,三日即可痊愈。
只可惜此时冬日残残,野无青草,想找些草药真是难上加难。
无妄无奈,心道:此时只剩一法,便是以内功逼出苕华体内寒气。寒气一除,饭食就可补阳。只是苕华娇弱之躯,能不能受得住自己内功的劲道却未可知了。左右无法,只得一试。
无妄去院子里拾了些木柴,用稻草引燃,灌了半陶罐的水,架在火堆上,把口袋里仅剩的胡饼交给文玉,嘱咐道:“待会儿我要为苕华妹妹运功驱寒,劳烦苻兄看着这陶罐,水开之后把胡饼掰成小块扔进去,别让它糊了。”
文玉虽不知无妄要怎么做,却从内心里信任这个刚结识的小兄弟,道:“你放心,这些许小事,我定能做好。”
无妄学了近十年内功,今日却也是第一次运功救人,内心实无把握。他也知晓,文玉为了让自己放心大胆地救治妹妹,连一句叮嘱的话都未说,这是何等地信任自己。
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一定要治好苕华妹妹!
只见无妄盘膝坐到苕华对面,右手掌心向上,轻拉起苕华左手与之相对。
他闭上双眼,凝神静气,缓缓由丹田之内升起一股真气。
无妄乃童男子之身,真气颇为霸道,不能直接运用。为了减弱内功劲力,他将真气逼入自己任脉之中,又使其从督脉流回丹田,这一来一回,各大要穴耗损之下,真气劲力便减弱许多。
无妄右手不动,左手在胸前捏了个气诀,一声轻喝,这股真气便被分为阳鱼和阴鱼两股。他收拢四处游走的阳鱼真气,通过右手缓缓送入苕华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