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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二部·往世梦 前世妻

作者:蜀山卧月眠霜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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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吾笙十七岁那年已然诗书满腹,只待次年进京赴考。在那之前,家中先给他从邻村讨来个媳妇。

    媳妇姓苏,小字杏儿。她识字且好学,嫁来三月有余后,虽不能写出像模像样的诗文,但与许吾笙闲聊时已颇能知其语中用典。二人一拍即合,可谓鹣鲽情深。

    次年秋日,许吾笙与妻子整装南下。一路上风尘仆仆,有时免不了要卧月眠霜,但妻子不喊累,丈夫亦能苦中作乐。二人足迹踏过名山大川。有时在山寺借宿,对月高吟。有时于野镇投栈,也算见识了别样的风土人情。

    到达京城时已值隆冬。眼见同年赴京的考生中有侍儿成群的富家子弟,也有形单影只的寒门举人、只望雁塔题名后娶得名臣之女一步登天,许吾笙毫无艳羡之意。他这一片对妻子的衷情发自真心,哪怕是考中进士后面对京中贵人介绍的亲事,他也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然而福祸相依,就当他春风得意之时,远方忽传来父亲暴毙的噩耗。夫妻二人只得即刻启程,回乡治丧。

    三年孝期中,许吾笙当然是不能做官的。不过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过于哀伤也是无益。夫妻二人继续过起男耕女织的日子。上奉老母,下抚小姑,一家人照样相处得和美温馨。

    ……

    日色渐暮时,谢瞻白才从往世梦境中恋恋不舍地醒来。这一日的梦仿佛做了数年之久,梦中人物似比眼前的更为真切。

    “杏、儿……”谢瞻白有些恍惚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他这辈子出生于名臣之家,人人见他都高看他一眼。可他却十分歆羡梦境中乡野夫妇的生活。许吾笙的妻子刚刚有娠,多希望这个梦做到儿女出生再醒过来!他已取好了十数个男女名字,正在和杏儿商量哪个最佳。

    谢瞻白本该把回忆往世的进度报告给两位掌门,不过自从上一次派中例会时居渊掌门突然咯血之后,行崖便随之一同闭关了。他现在只能继续依着自己的法子,一边提升修为,一边去往世洞中体验人生。

    说起这个杏儿……

    这杏儿,长得与尤道漓一般无二!

    难道尤道漓就是自己前世的妻子?谢瞻白有些不敢相信。

    杏儿的性子似乎比尤道漓娴静一些,但这或许是因为许吾笙与谢瞻白二人的评价标准不同。许吾笙习惯了乡间的生动,自然觉得杏儿不算太过活泼。谢瞻白自小活得过于严谨,才对尤道漓的俏皮处大惊小怪。细想来,她二人的聪慧与乐观,岂不正是如出一辙?

    前几日易华真突然离开了玉浮,很快易家那边又传来了悔婚的消息。据说是易家查知谢家产业不丰的缘故,已然另攀高枝。

    谢瞻白对此毫无希图挽回之意,只觉得世人皆嫌贫爱富,易华真也不例外。

    其实那尤道漓不也是如此吗?她现在跟着秦畴夜,应当过得很快活吧?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虽然起初发现尤道漓与秦畴夜有私情时,他气恨非常,但真要论是非对错,毕竟是他拒绝尤道漓在先。人家如今另觅良缘,何过之有?

    躺在床上,眼前朦朦胧胧地浮现出杏儿的影子,那影子渐渐地又与尤道漓的模样合二为一。他伸手向虚空捞了一把,捞来的是无尽怅惘。

    太虚阁密室中,行崖正在运功为居渊补气。她面上忧色深重,似是知道居渊命不久矣。

    过了一会儿后,行崖扶着居渊说道:“不管你是否反对,我们都得提前行动了。”

    居渊大概很明白自己劝不动眼前人,只能无力地点点头。

    月夜,疾苦岭深雾之中。

    几个无脸狼孩见有生人闯入,立刻跃起,朝秦畴夜、漆则阳扑去。秦畴夜挥剑将两个狼孩活活劈得稀烂,但谁知这劈开的肉躯之内却无血液溜出。四分五裂的肢体落在地上,又各自摇摇晃晃地立起来,漫无目的地东游西荡。终于,两条腿碰上了两条腿,接在了一起,成了四条腿。一个脑袋遇见了另一个脑袋,也将彼此牢牢吸住,仿佛形成了新的个体。

    “这是此间半死不活的亡灵凝聚而成。”漆则阳也顺手劈开了几个,“不好对付——”

    “大哥?是大哥吗!”凹地里的赵煜这才睁眼发声。他头发长得垂下来后还铺满了方圆二尺之地,那些个头较小的亡灵就附着在他的肩上、胸前、乃至发梢。无脸亡灵们似乎意识到来者是来夺取赵煜的,立即将包围圈收拢,以赵煜为中心、诡异地蹦跶着。

    他们不肯将人让出来。

    见赵煜被一群亡灵拥簇,时刻有被绞死的危险,秦畴夜再救人心切,也不敢贸然上前了。

    在一片阴森恐怖的气氛中,赵煜突然又合了双眼。他手上拨弄着什么东西,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张牙舞爪的亡灵即安静下来,软绵绵地依偎于赵煜四周。

    秦畴夜:“那是……念珠?”

    漆则阳:“小世子在为亡灵超度……然而这些亡灵生前就非人躯,死后更难对付。以小世子的能力,恐怕只能暂行安抚。”

    秦畴夜:“那你,你有办法为之超度吗?”

    漆则阳耸了下肩,道:“我只听人说过佛理,从没学过念经。……看样子这些亡灵对小世子颇为尊重,也许正是希望被人度化。他们去周边门派获取粮食,亦是为了供养这尊小菩萨。既如此,小世子定是不会有危险了。依我看,不如就让他在这儿念经念个十年,到时候不只他自己能修为大增,亡灵也将归于极乐,两全其美。”

    秦畴夜不以为然,回道:“煜儿既能安抚亡灵,你我便见机行事,趁其不备把他救出来。”

    漆则阳也知道秦畴夜不会轻易放弃,只得暂且陪他耗在这里。

    数个时辰后,见那些亡灵们犹如睡着一般,秦畴夜轻步向前,待靠近赵煜时,猛地出手去抓他,却被一个惊醒的小亡灵突然窜起咬了一口。

    是的,就是被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忽然裂开的口子给咬了!

    其余亡灵亦纷纷震起,一个个向秦、漆二人袭来。好在两人把剑舞得滴水不漏,那飞扑的亡灵遇上急速旋转的剑花,就好像撞进了绞肉机,顿时肉沫飞溅,洒得到处都是。

    然而这些肉沫很快又凝聚成类人模样,前仆后继地攻向秦与漆,弄得他二人精疲力竭,不得不退开了数丈之远。

    凹地中的赵煜亦加紧念咒,亡灵们才重新像流水一般缩回他身旁,静静伏倒。

    秦畴夜手上的伤口起先还不甚痛,后来逐渐冒出汩汩黑血。漆则阳知道情况不妙,劝他赶紧离山。

    漆则阳:“被这等厉害的亡灵咬了,便是半只脚跨进了鬼门关。殿下还是快走吧。两个太子之选,总得有个活下去。此处有我……”

    忽听背后有树叶骚动的声音,转头一看,竟是来了三个人。

    尤道漓凭寻迹符的指引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左寥夕和竺大闲。

    见秦畴夜因手臂上不停扩大的伤口痛得青筋暴起,尤道漓还是不能不起了关怀之心。待听说这是亡灵所为后,她和左寥夕便互相看了一样,随即同时出指施法,一人以水灵冲刷死气,一人以土术封印创口,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秦畴夜的伤势才被控制住。

    竺大闲:“左姐姐……这亡灵如此厉害,我们当真要再过去吗?”

    尤道漓:“怕死就走啊,早教你别跟来。”

    左寥夕安抚道:“你自己下山也不安全,留在这儿别动。”

    漆则阳无奈道:“不要命的人真多,看来我们几个、或有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缘分了。”

    尤道漓也叹了口气,说:“要不请殿下领大闲离开吧,互相有个照应。”

    “人是我要救的,怎能留你们在这里替我送死!?”秦畴夜说罢就提剑转身,往亡灵汇聚处大步迈去。

    漆则阳、尤道漓与左寥夕匆忙跟上。

    四人齐攻之下,确实比之前更能逼近赵煜所在。一只亡灵发觉情况不妙,突然缩回到赵煜身侧,面上豁开一条漆黑的大口子,眼看就要往赵煜后颈咬去。

    秦畴夜等人惊得赶紧收剑后退,亡灵们随势反扑,因犹豫了一下而没能及时还手的尤道漓和左寥夕相继负伤。

    漆则阳慌忙过来掩在两个女子身前,结果是他背上也被亡灵偷袭,留下了三道裂口。

    眼看四人命在旦夕,狂躁的亡灵们却又突然停止了攻势,像游魂一般默默朝四人身后的方向走去。

    赵煜身边的亡灵全走了,一个不剩。

    秦畴夜这才过去背起了他。漆则阳则与左、尤二人趁此空档互相疗伤。

    四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适才的转变是因何之故。等往回走了几步后,才发现所有的亡灵都聚在了另一处,而亡灵的中心,竟是竺大闲!

    “大闲!”左寥夕急得往前抢了几步,好在被尤道漓拉住,才没有再次激怒亡灵。

    竺大闲念了会儿经,幽幽说道:“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在为这些亡灵超度。”

    漆则阳笑道:“你倒是早说你会念经啊,以你的修为,顶多在这儿坐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渡这些亡灵脱离苦海了。”

    尤道漓:“他……真不会有危险吗?”

    漆则阳回答道:“小世子在这里住了一年半载,都活得好好的。竺大闲有修为傍身,怕什么?再不济,我们隔三差五来瞧他一瞧便也是了。”

    尤道漓捂着伤口叹道:“唉,早知如此,我们刚才打什么呀,直接下山找个和尚来念经不就行了?”

    秦畴夜:“亡灵未必不伤行者,难得煜儿与竺贤弟都……与之有缘。”

    竺大闲听见秦畴夜的话,又把经文停下来,没好气地说:“这样的缘分我宁可不要!遇到你们算我倒霉。你们也别在这儿添乱了,快把我受伤的左姐姐送回昆仑好好医治!”

    然而左寥夕实在放心不下竺大闲,不肯走。

    竺大闲急了:“左姐姐,你的伤需要用仙药来治,再不走,会留下后患的。”

    尤道漓亦劝不动左寥夕,只得说:“算了,你左姐姐是不会走的。我且去昆仑求药,晚点再来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