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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三朝会盟 第三十章 春寒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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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宋使苟梦玉乘舟逆流而上时,金军在淮东已经有所动作。

    淮东的形势极为复杂,如同黄河在这里夺淮入海,让这里的水系变得复杂一样。这里除了有宋国的守军,有刚向宋国投降的盱眙(改为招信军),又因为淮南东路其实一部地方如海州在淮北,淮东分别与山东李、严实的势力相连。

    自去年冬天以来,这里的形势骤然紧张。李虽然名义上归顺了宋廷,得到了响亮的头衔,手下将领也各有宋国的官职,却张口索要钱粮,宋国只给了一点象征性的钱粮。李又率军南下,声称要为宋国守卫海州,这当然遭到淮东宋军赵葵等人的拒绝。赵葵等人虽想光复中原,但朝廷却没有命令,也按兵不动,北方复杂的形势让宋廷不敢轻举妄动。

    李也不敢盲动,因为他也面临着东平严实及金军的威胁。金国在经过几月的恢复,缓过了一口气,平章白撒等人鼓动完颜守绪挥军南进,让宋人缴纳积年岁币。但金国也只是示威,并不敢全力南攻,整个淮东以至山东维持着一种微妙地平衡,任何两方的联合都可能改变局势。

    刚进入二月,黄河的冰层已经变薄,也不久的将来,它将恢复自己一往无前的恢弘气势来。

    中兴府虽然仍有寒风肆虐,丝毫看不出春天的模样来,但冰雪在这一个月开始融化,大地开始复苏。草木仍然不见绿意,只是那太阳一天天地升得高起来,让人觉得最寒冷的日子真正过去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无论是农户还是牧民,都在准备着春天真正地到来,经过一个严寒的冬天,又要开始了新的辛劳。一年之计在于春。

    这天下朝之后。赵诚将手下重臣们召集在御书房中议事。这次议的事情就一样,那就是钱粮。

    两大计相盐铁使陈时可、市舶使赵,以及户部刘中,长篇累牍地奏报过去一年的所有收入,而右丞相高智耀又奏报过去一年的所有开支、耗费,中书令王敬诚又不厌其烦地罗列出今年所有可以预见地开支名目。

    赵诚结果发现自己没有落进一文钱,还得贴补。

    “去年国家用兵。五年累积之铁器用尽,所掳获又大多散于有功将士,官吏俸禄,修筑城池,安抚百姓,招纳流民,又极费钱粮。河东向来殷实,倒不必太多花费。但陕西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争相逃奔,田地荒芜,金人败逃时又频频向百姓豪取强夺钱粮,陕西行省不得不从横山以北储库及中兴府输粮,我河西所藏旧粮均耗尽。勉强够用。”中书令王敬诚道。

    “商税本是朝廷一大进项,但相来依赖于胡商过境之利。自从去年秋天以来,西域来的商人日益见少,如今陇右秦宋两国又是剑拔弩张,商贾几乎是绝迹了,长此以外,怕是于国不利。”耶律楚材也道。

    “今天百姓口粮倒是无虞,但是官库中若无存粮。也不是一件好事。手中有粮,朝廷才会不慌。”高智耀见赵诚皱着眉头,又道,“河东、陕西均是膏腴之地,地之所出不是我河西能比,只要今年天随人愿,无甚天灾,朝廷就可安心!只是。今年朝廷正是要大用兵的时候……”

    “加税!”赵诚脱口而出。这话刚出口。他就觉得有些惊异,因为他发现自己说要加税。说得极其自然。

    “臣反对!”耶律楚材立刻带头表示异议。

    “如今我秦国农户上田每亩交纳粮食三升,中田二升半,下田二升,水田五升,商税本国商户无论是住税、契税都是三十分之一,关税十分之一,牧民所养牲畜百中取一,这有些轻了吧?”赵诚道,“商税自不必说,这农税与牧税怕是太低了些?”

    “自古大朝初立,均以民为贵,薄徭轻赋,于民休息。但一世二世三世,常有隆盛,然后代君王亦一再加赋,最终民不堪扰,国家也从此不国了。我朝亦是如此,若是现在就加税,国主欲置国家后世于何地?赋税怕是一朝重于一朝。”耶律楚材道,“况中书省已公布天下,百姓俱喜,均言国朝仁义国主英明仁德。国主令若朝令夕改,岂不是失信于民?”

    耶律楚材怒发冲冠,长长的美须剧烈地抖动着,大有与赵诚拼命的气势。盐铁使陈时可、市舶使赵两人瞠目,他们作为降人,对赵诚始终存在着敬畏之心。=赵诚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让耶律楚材大动干戈。中书令王敬诚心中暗笑,连忙劝道:

    “禀国主,耶律大人也是谋国之言。如今新朝初立,又有新拓之地,百姓人心未定,这正是国主仁怀天下之时,取信于民,令万民归心。”

    赵诚良久才道:“尔等之言,孤亦深以为怀。可是今年将要有大兵事,军饷、兵甲、口粮,修筑工事,士卒训练、抚恤均要用钱,孤捉襟见肘啊。”

    “依臣之见,等金人将一百万两白银筹齐了,到时就可缓解国用。”高智耀道。

    “金国已经残破,臣怀疑金主是否能筹齐款项。”王敬诚却质疑道,“金人有求于我朝,故而才促成秦金之约的修成,在金主看来怕也是权宜之计,我朝不可尽信于人。我朝以金抵河北豪强,金人也是以我朝威逼河北诸侯,于宋亦是如此。”

    “晋卿有何看法?”赵诚又问耶律楚材道。

    “回国主,臣以为远水解不了近渴,金主若是能守约,那再好不过了。”耶律楚材奏道,“我朝应从长计议,万一金主背约,我朝该当如何?料蒙古冰雪融化时就举国来攻,到时我朝怕是四处用兵,自古兵事乃国家根本,万一钱粮兵甲接济不力。臣恐牵制了国主大略。”

    “陇右军南下逼近蜀口,宋人不敢出战。\卫慕又遣信使奏表说,宋边将说宋国朝廷已经派使者来我朝约和,为人宋人设身处地着想,宋人这次怕是很有诚意。到时候我朝可以请宋人输粮。”王敬诚建议道。

    赵诚轻笑:“完颜守绪想求偿于宋,但力不从心,宋人也并不惧怕。完颜守绪遣人告诉孤。他想约孤同攻宋国,这种事情孤怎么会去做呢?孤猜想他大概也是在试探我朝对宋的态度。”

    “如今看来,与宋尽快达成和约显得尤为重要了。”耶律楚材道,“既然金人有攻宋之心,我朝却与宋人约好,则宋人必感激涕零,如此我朝可以从中渔利。”

    这次讨论并没有立刻解决问题,赵诚和他地大臣们只能开源节流。尽量地增加收入。减少不必要的开支。

    加税是不可能的,虽然很有诱惑力,但是这样会让朝廷新立就失信于民,得不偿失。况且陕西刚刚占领,仰仗新王朝的救济,以撑过青黄不接的时候。正是秦王收买人心的大好时候。

    王敬诚等人还主动要减薪,这个赵诚更不能这么去做,因为王敬诚食邑九千户倒是可以发扬高尚的风格减俸,但是其他人尤其是地方官却只有微薄地俸禄可拿。

    赵诚与他地正副宰相们,集思广益,想了许多计策:

    一是出卖盐引。原本境内盐州有优良地青白盐,质优价廉,以前都是官府委托“天下铺”垄断专卖。为了筹款。赵诚出卖盐引,盐引并非卖盐,这实际上就是许可证,有了这个盐引商贾就可以去盐场购买盐,贩运他地。这一方法,扩大到茶。中书省颁布了《提举盐茶法》,规定商贾可以自由购买,但是这只有大商人才有能力去买。并且商人购买要考虑有没有赚头的。官府又必须保证商人们有赚头才行,还得让商人不会借机抬价。这又是后来发现的一个难题。

    二是又一次禁酒。因酒是要耗费粮食的,且制法并不难,要收税或官卖却是极难。这是个临时性的管制措施,因为包括秦王赵诚在内,秦国百姓都好酒。三是由中书提出地法子,允许商人运输军粮,称“入边”。边关各军府凭借其运粮地额数发给凭证,由商人们与户部交接,这就减少了朝廷的动输军粮耗费的人力、财力,但这也有让将官与商人勾结的可能。同时也允许商人自行开垦荒地,允许其十年内免任何税赋,而商人们开垦或种植,也需要雇人,也就减少无业游民的存在。

    四是让边关驻军有条件的进行屯田,减少对内地的依赖。

    五是在官设盐、冶、场、务地基础上,也允许民间承买,而以分数卖于官府。

    这一系列地决策,虽然都各有各的用意,然而却难以立刻见效,况且本地的商人们又并非财大气粗。就在赵诚殚精竭虑的时候,畏兀儿商人赛赤请求觐见赵诚。

    赛赤是赵诚真正称王以来,第一次来中兴府,禁中守卫让他不敢越雷池一步,身为一个西域商人,他不敢冒然闯关,威风凛凛的亲卫军让他胆战心惊。

    但商人总有商人的办法,商人地办法就是广交朋友,不管有没有用处,朋友多一些总比没有好,只要对他有用处的,就是他地朋友。正是因为如此,赛赤地生意越做越大,在东西方长达万里的交通线上,到处都是他地“朋友”。

    贺兰书院的刘翼身为文人,虽然对商人并无太大的恶感,却永远也不会将赛赤这个大商人看作是自己地朋友。不过,赛赤却是拼命地将自己看作是刘翼的朋友,大谈往日的“交情”。

    赛赤这一次是带着使命来的,刘翼从他言语中探知了一点内情后便领着他入宫求见赵诚。这位畏兀儿人来得既匆忙,又辛苦,他长年在西域至中兴府以至燕京的商道上奔波,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为着一个与钱无关的理由在沙漠与冰川间长途跋涉。

    赵诚在得知赛赤这个“老朋友”来了,心中早就盘算着他此行的用意。他们二人真可以算作是“老朋友”,因为他们都曾经在对方身上赚过无数的金钱,都得到对方想要地东西。因此,赵诚无比“想念”赛赤,当然不会拒绝接见他,这位赛赤交游极广,从他身上赵诚能得到无数他想得到地东西,尤其是眼下这个形势下,他想亲自从赛赤口中得到西方的消息。

    高高地宫殿虽然宏伟,但是朱漆已经斑驳,露出里面苍老陈旧的底色来。赛赤认为这是他所见过最陈旧的属于君王的宫殿,但是宫殿中来回逡巡的亲卫军严肃威武的身姿让他不敢张望。

    赛赤直接被领到了赵成的御书房,这个御书房让他想到当年在西域赵诚的府第中所看到的摆设。

    “尊敬的桃花石汗,畏兀儿人赛赤向您致敬!”赛赤瞥见书案上坐着一个人,连忙跪倒在地。

    “桃花石汗?”一个声音在前方响起,这声音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

    赛赤这才抬起头来,窥视了一眼这里唯一的主人,至高无上的主人。他带有几分胆怯还有几分讨好的目光,正和与赵诚审视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赛赤被这威严的目光吓得心房一缩,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送上的这一个称号,对方是否满意,而赵诚的身上相较以往更是增加了令他不敢仰视的力量。

    “我不过是一个国王而已,不敢妄称是桃花石汗。”赵诚道。

    “不,在撒马儿干人的眼中,在所有的穆斯林中,在所有曾接受过您恩惠的百姓中,您就是东方唯一的主人,也就只有您才有资格被称为桃花石汗!”赛赤鼓足勇气高声呼道。

    “你这是从别矢八里来的?”赵诚惊讶地问道。

    “不,我是从撒马儿干来,是代表撒马儿干全城的百姓而来!”赛赤道。

    赵诚对他的来意更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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