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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兀儿人惊惧,他们品尝到了秦王发怒后果的滋味。
伊州被安西军拿下,安西军并未停止,而是沿着山脉南麓西进,目标直指西州。西州即唐时的高昌,是畏兀儿王国真正的王城,别矢八里是夏宫。不过从去年秋天时,畏兀儿之王玉古伦赤因为西州与河西太近,就躲在北麓的别矢八里没有来此地过冬。
强势的军队重压下,有许多形形色色的部族在绝望中投诚,更多的部族逃离了聚居地,将粮食丢了一地。投降者得到优待,甚至还有赏赐,反抗者受到无情的摧毁,而逃离的人更是自动散播着可怕的消息。
萧不离没有立即攻打,他将西州团团围住,在守军挖掘的工事前面也修了数道工事,看上去要做长期围困的打算。因为秦王赵诚本意不在征服畏兀儿,他的兵力有限,也不想在蒙古人到来之前,与畏兀儿人拼个你死我活。畏兀儿人既然自困手脚,他就顺水推舟,让畏兀儿人安心地待在城中。其它诸如焉耆、龟兹等地也是如法炮制。
重点在与萧不离隔着千里沙漠的南方,神策军神出鬼没,犹如幽灵一般活跃在古城废墟、绿州与山川之间,时不时地挥出自己手中的刀,任何表示臣服的部族将发给文书,所有不肯臣服的部族,将承受无情地打击,却从不在一处停留。安西军的一部在招讨使西壁辉的率领下在大屯城与神策军会合,他不仅带来了三千骑军,也带来了攻城的工兵团和大批辎重。
石城镇(今若羌)还被畏兀儿人占领着,守军绝望地看着城外的侵略者。炮车被架了起来,巨大的身影让城头的守军胆战心惊,因为这个小城并非大城,是不必如此不辞劳苦,运来这种威力巨大的炮车。箭石齐发,混和着火油弹,肆无忌惮地向城头、城内飞去。摧毁、焚烧,痛哭、流血、死亡。这个唐时修建的小城被暴力直接推倒。安西军与神策军骑军从缺口汹涌而入,在城内冲杀。所到之处掀起血雨腥风,权贵们在一片烟火与狼藉中俯首帖耳。这座小城灰飞烟灭,因而不得不重建。
西壁辉部与神策军合兵一处,清剿着畏兀儿与吐蕃的结合部,他们停止向西方地进攻,而是稍作停留后,在西方于阗人惊恐的目光下。折向东南,与驻扎在西宁等地地西凉军合击青唐。他们在重复做着当年沙州归义军张氏和曹氏在唐末宋初所曾经做过的事情,那就是将唐末以来曾一度兴盛地丝绸南道——青海道上的吐蕃、吐谷(读玉音)浑和回鹘残余部族征服。与曾控制沙、瓜及河西诸郡的归义军相比。此时的青唐已经没有强大的敌人。只有或大或小的部族,甘州回鹘早就灰飞烟灭,一度十分强大的吐蕃人也四分五裂。
畏兀儿王玉古伦赤感到自身力量地薄弱,早就派急使赴西域寻求察合台的救援。察合台在这个春天时在西域就集结军队和大批辎重,但是他们必须等待冬雪消融,才从西域封地出发,然后汇合贵由、拔都的力量,却取道北方阿勒坛山(金山、阿尔泰山)脚下停留,因为在他们决定要在此地召开忽邻勒台大会。推举一个可汗来。没有一个新地可汗来领导所有蒙古人及仆从军地行动。纵有雄兵百万,也是没有获胜希望的。
春天的阿勒坛山当然也恢复了生机。河流因为得到融雪的补给也变得丰盈起来,高山上的冰雪千古不化,山脚的森林与牧场已经吐出绿意来。山坡与小河边,白色的羊群第一次出出羊圈,美美地啃实着刚刚挣脱寒冬的封杀并露出尖角的嫩草,间或发出“咩咩”地叫声。
曲律提着一把斧子走出自己地毡帐,深呼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来到堆放着木柴地地方。他曾经有一双强壮有力的手,可以挽最强的弓,射杀飞翔在天的雄鹰,也可以射杀在灌木中跳跃的雄鹿,可以一手握缰一手持刀纵横沙场。
如今他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永远地留在了沙场之上。但这并不妨碍他做一个普通牧民,只拥有一只手除了不能射箭之外,剩下的手仍然可以用来劈柴、牧羊、饮酒。
曲律举起斧子,照着一截竖起的木头狠狠地劈了下去,干燥的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分成了两半,木屑飞溅。木头每一次在他的劈砍下完美地分成了两半,曲律的心头也感到一丝得意,他失去一支手臂,却还是可以自食其力。
被劈成粗细合适的木柴,在他的身旁越积越多。不经意间,他抬起头来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汗水,那汗水流入他的眼角,让他的眼睛感到生痛欲泪。远方驰来一大队骑兵,踩在春天松软的甚至有些背阴地方还残留着冰雪的草地,径直向他的毡帐驰来。
“哥哥,上一个冬天过得还好吗?我来看望你!”来人跳下了骏马,亲切地问道。正是他的亲弟弟莫日根,穿着铠甲和战袍,英气不凡,正是他体力与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他那一双眼睛仍如少年时一样闪铄着智慧,只是神情仍然如少年时的跃跃欲试。
“除了病死两只羊,一切都还好。”曲律淡淡地说道。
“唔!”莫日根道,“那还好,比怯绿连河畔的牧民过得好,听说冬天时他们又死了很多人,不少人迁到了杭爱山,往这边迁来。”
莫日根四处张望,有些心神不定。
“你这是做什么?”曲律道,“放心,这里没有你的敌人,他们从来就没有到过杭爱山以西的地方。”
曲律没有说“他们”是谁。莫日根有些尴尬,讪讪地笑道:“小心一点总没有错,这又是一个春天了。”
没错,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经过一个寒冷的冬天,草原上的牧民家中的牛羊都瘦弱不堪,急需休养生息的时候。过去的一个冬天尤其艰难,牧民们在期盼春天到来的同时,却又深怀恐惧。因为人们普遍认为草原上的这个最虚弱地春天将更加危险,魔王将去而复返。
曲律打量了一下莫日根身后的一个千人队。关切地问道:“莫日根,你跟拔都这次都来了吗?”
“是啊。拔都身为孛儿只斤氏中地一份子,当然要出力。”莫日根道。
“哼。我以为他已经当自己是可汗了,一个与蒙古无关的可汗。”曲律道。
“哥哥不请我到你地毡帐中坐一坐吗?”莫日根却将话头岔开。
曲律无言地领着莫日根进了毡帐里。
“不儿罕……”莫日根道。
“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曲律却打断了他的话。“好吧,那个姓赵的。”莫日根自顾自地说道,“他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我们兄弟是最了解他的,当然我们还是被他欺骗了。尤其是他对我们蒙古草原是最了解的,包括我们的弱点。以他地手段是不会让我们有喘息的时间,春天是草原上最虚弱的时候。所以我们所有蒙古人必须站在一起,与他作战。将他击败。这样草原才真正得到安全,他是我们最可怕地敌人。”
曲律抬着脸,目光斜睨着自己地弟弟,根本就不相信莫日根的话。
“拔都认为,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出一份力,否则他自己就会被所有蒙古人反对。”莫日根承认道,“所以我们这次要在这里召开忽邻勒台大会,推举出一个可汗来,让新的可汗号召所有的人出人出马出钱粮参战。”
“你和拔都赞成谁当可汗?”曲律问道。“还是他本人成为可汗?”
“拔都年轻。又并无太大的功绩,怎可服众呢?”莫日根承认道。“拔都虽然也很自信,但他对自己的力量看得很清楚,他不会去寻求这种非份之想。”
“那么是贵由?他是窝阔台汗的剩下的唯一的嫡子。”曲律道。
“哥哥认为他能比拔都或者任何一个同辈人更能服众?”莫日根反问道。
“贵由确实不太讨人喜欢,不过同辈人当中能比他勇猛地人怕是也没有。拖雷地儿子们虽然都很不错,但是却还未独当一面过。”曲律道,“年长一辈的如今只剩下察合台那颜。”
“不过,单论蒙古人,拖雷一家属份地百姓和军队却又最多,当初赞成拖雷成为可汗的人就很多。”莫日根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要知道,哥哥不会忘掉拖雷是如何死的吧?而察合台与拖雷一家的关系并不如何融洽,因为当年察合台极力赞成窝阔台成为可汗。”
曲律脸上显出黯然之色,低着头道:“我当然忘不了拖雷是如何死的,因为我是看着他喝下那杯念过咒语的圣水的。可我也忘不了察合台与拔都的父亲从来就没有过笑脸。”
“但是总得选出一个可汗来。”莫日根道,“拔都愿意为了全蒙古人的益处,捐弃前嫌。不过成吉思汗一向偏爱拖雷,拔都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份子并不多,所以他只能尽其所能,支援一部分兵力和兵器、战马,要知道钦察草原上的敌人正在暗中集聚力量反对他,我们不得不防备来自西边的敌人。”
曲律投起头了盯着莫日根看,表情极为复杂。他不和道为蒙古人的未来感到忧虑,还是为赵诚感到庆幸。“你以为这样就能对付得了我们曾经的那个安答?”曲律表示怀疑,“一辆勒勒车,有两个辕子,少了一个牛不能拽。爷爷生前常常这么教导我们。”
莫日根忽然想起了自己兄弟俩与赵诚结为安答时,爷爷忽图勒曾经也这么说过。昔日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就要严守你们的诺言。一辆勒勒车,有两个辕子,少了一个牛不能拽。当不儿罕需要你们的帮助的时候,你们不能皱一下眉头,否则就会像深涧的石头,或没入芦苇中的箭矢,从此消失不见!”
爷爷十多年前的话仍然在他们的心中回荡着,兄弟俩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这是不儿罕背叛了我们,不是我们背叛了他。”良久,莫日根沉声说道,“没有人能够忘记他去年此时犯下的罪行。”
曲律抚摸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左边袖管,心中怅然若失。成者王侯败者寇,野孤岭血战,窝阔台是失败者,所以丢了性命,他曲律失去了一条胳膊。草原去年曾经流了整个春天与秋天的血,这个春天应该更不会平静。只是这种争斗已经与他曲律无关,因为他已经当自己是个废人。
莫日根又补充了一句:“成吉思汗当年有遗命,要拔都立足于自己的封地往西边拓展领土。所以拔都不会直接与不儿罕交战,况且西边及北边草原上的敌人虎视眈眈,也不得不防。不儿罕的军队就由那些拥有精兵强将的贵人们对付吧。”
他这话暴露了拔都精打细算的企图,因为拔都既要表现出自己的义务来,又要防止被人吞并。
当察合台还在与各方互派信使的时候,远在中兴府的赵诚不久就已经知道了消息。他是不会等待着对手顺顺当当地选出一个新可汗来,他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