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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左院判这人,很是孤傲。
他父亲是从前太医院的提点,医学世家出身,他小小年纪进了太医院,人人奉承。到了他三十岁,他父亲从太医院致仕。为了安抚他父亲,皇帝封了宋宗信做了左院判,这是皇帝对他父亲的信任和感激。
如此出身,他眼睛里容不下旁人,也是能理解的。
陈璟也不和他争辩什么,只是道:“院判大人,这两天,咱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周官人还是醒不过来,而且发起了高烧。若是再耽误,只怕腑脏也要出问题。”
然后,陈璟拿了他的安宫牛黄丸,给宋左院判看了,道,“院判大人见识卓越,这药您先过目,若是无碍,再给周官人服下。”
这也算拍了宋左院判的马屁。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左院判也不太好意思再针对陈璟,就把安宫牛黄丸接过来。他又问了问这药的配方。
陈璟如实告诉了他。
“还请您拿个主意。到底能不能用,您不做主,我们都不敢妄为。”陈璟说完,又继续道。
最后这几句话,有点露骨。
唐老先生和李老先生就看了眼陈璟。
陈璟这话,就是准备把治好周温荣病情的功劳,都让给宋左院判。安宫牛黄丸可能起作用,却把这个结果让给宋左院判。
唐、李两位先生觉得心里不快。他们在周家也有了些时日,对周温荣的病更是殚精竭虑,希望治好这孩子。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若是宋左院判是个谦谦君子,倒也无所谓。偏偏此人一副清傲模样,丝毫不把老前辈放在眼里。触怒了唐、李两位先生。
唐老先生认识陈璟,知道他的为人,心想:“央及这是想赶紧用药。把周温荣治活,才用话抬举姓宋的。免得他从中作梗。央及在这些事上倒也不太计较得失,眼里只有病家。也是个痴的。”
虽然觉得陈璟痴,唐老先生仍是有几分欣赏。这份“痴”,说到底就是种医德。
“我做主?”那边,宋左院判并不领情,冷笑着道,“你们若是用错了药,我承担骂名?”然后。冷哼了下。
李老先生又看了眼陈璟,带着几分厌恶。李老先生不太了解陈璟,只觉得这孩子很巴结权贵,奴颜卑膝的。而且,陈璟马屁没有拍成,拍到了马蹄子上,让李老先生更是觉得他可怜又可耻。
当然,宋宗信的话,也讨厌,比陈璟更讨厌。
李老先生很不喜欢这两个年轻人。
唐老先生也生气。却是为陈璟鸣不平。顿了顿,唐老先生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不带一丝起伏对宋宗信道:“院判大人,这安宫牛黄丸到底用不用?如今这般高烧,若是不用,用何良策退烧?”
“哪里来的药,从未听闻过!”宋左院判冷哼,“这个小年轻人,一副机灵样,到底有几分可靠,我可是没把握!我自有退烧的良策。这位老先生可以出去了。”
宋宗信说陈璟机灵,并不是夸奖他。“机灵”。就是说陈璟投机倒把,钻营权贵。不靠谱,他的药不能用。
而且,他直接开口,把唐老先生轰出去。
唐老先生脸色微变。他虽然没有失态,露出嗔容,脸上也没有了半分笑意。唐老先生不理会宋宗信,转头看了眼周宸。
周宸此刻,眼睛全红了。
他既是担忧,又是因为熬了两天没有阖眼睡觉。他的脸上,有种犹豫难断的神色。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用安宫牛黄丸。
说实在话,孩子摔得昏迷不醒,到底和中风不一样。
唐老先生和李老先生等江南名医,都没有让他的独子醒过来,医术到底如何,周宸没有把握。而京里的大夫,在周宸心里素来高人一等,医术也远在这些江南名医之上。这是周宸的见解。
周宸是从京里过来的,他总觉得江南的大夫都是赤脚游医,京里才是正经的大夫。
因此,他更加相信宋宗信。
沉默一瞬,周宸就开口道:“唐老先生,您和李先生、陈公子先去中堂稍坐,莫要打搅了宋左院判诊断。”
这话,说得有点重,赶走的语气比宋左院判强烈多了。
李老先生哼了一声,甩袖出去了。
唐老先生心里挂念着周温荣,哪怕收到了这等冷遇,唐老先生仍是有点放心不下,所以脚步踌躇。
只有陈璟,站着没动,对宋左院判道:“院判大人,我的这个药......”
宋左院判没等陈璟说完,重新进了里卧,去看周温荣。
“出去。”周宸此刻再也没有好脸色,对陈璟怒喝道。
周家有个护院走过来,请陈璟离开。
陈璟只得出来。
邢文燋在外头等他,见他出来就焦急问道:“如何了?用了你的安宫牛黄丸么,成效如何,温荣可醒了?”
陈璟摇摇头。
“摇头是何意?”邢文燋又追问。
陈璟就把事情和他简单说了。
“可恶!”邢文燋顿时不满,“一个小小院判,居然到江南来充大爷?老子进去砸死他,叫他轻狂!”
陈璟连忙拉住了邢文燋。
院判的确不是什么大官。但是,此刻的周家已经乱成了一团糟。
周大人自己的状态也很差。
“二哥,还是别添堵了。我老实同您说,周公子这十天半载醒不过来,您且不用着急。那位宋院判,是医学世家,也许他有更好的法子,天外有天啊。”陈璟道。
邢文燋能听得进去。
他带着陈璟,离开了周家,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陈璟和邢文燋又早早到了周家。
周宸仍是一脸疲惫,眼底有浓浓的淤积,是很久没睡觉了。但是,他的疲惫里,透出几分兴奋。邢文燋问周温荣的情况,周宸就开心道:“昨夜退了些烧,已经不那么厉害了。京里的御医,果然不同凡响。”
说罢,周宸还特意看了眼陈璟。
陈璟装作不懂。
邢文燋也松了口气。
过了三天,周温荣的高烧退了下去。但是,他仍是没醒,处于深度昏迷之中。高烧退了,这也是种希望。
周宸很高兴,把其他大夫们都辞退了。
这大概是宋左院判的意思,他这个人,孤傲又自负,觉得自己能一个人治好周温荣,不需要他人帮忙。
他把周温荣的高烧退了,这让周宸很是信任他,听了他的话,同意把其他大夫遣走。
陈璟没有走,他跟着邢文燋,已经每日出入周家。
宋左院判看到陈璟,也是蹙蹙眉。但是,陈璟从来不主动说病情,还巴结宋宗信几分,又是个晚辈,宋宗信能容得下陈璟,没有主动要赶陈璟走。
陈璟给望县写了封信,告诉朱鹤他们,自己暂时不会望县,可能要呆一个月左右,让朱鹤处理铺子里所有的事。
而后,他又给清筠写了封信,把事情简单和她说了说,又把自己厢房里的成药,告诉清筠。
安排妥当,陈璟这才放心在杭州住下。
“院判大人,犬子到底什么时候醒啊?”周宸仍是提着心,一刻也不敢放松。
周温荣虽然退烧了,但是脸色越来越差,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反而昏迷得更沉,眼瞧着最后一丝气息也要没有了。
“哪里是这一时的事?”宋左院判严肃道,“我乃是大夫,自然要救他的性命。周大人如此着急,叫我如果能安心治病?”
他反而怪周宸。
周宸把儿子的命,都托付在宋左院判手里,此刻哪敢说什么?
陈璟和邢文燋依旧每天都到周家去,瞧瞧情况。
到了第五天,周温荣突然气息没有了。
好似死了一般。
宋左院判第一次露出惊惶的神色,嘴唇蠕动,半晌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他的手有点发抖,似乎知道自己闯祸了。
周温荣好像是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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