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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
群星隐没,只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皎月挂在天穹,浓郁的夜色裹挟着阵阵狂风,呼啸不止。
宁不凡躺在房顶,眼睛微眯,仰头凝视着那一轮清影,仿佛是无尽深渊里的一盏烛火,微微摇曳。
如果这时有个人问他,你在做什么?
宁不凡大概会懒洋洋的敷衍一句,晒月亮。
现在不就是在晒月亮吗?总不能跟人家讲,自己是在等待着一群提着刀剑的二品三品江湖高手对他的刺杀吧?
如果是叶辰问的话,倒是可以告诉他,不过若叶辰在这儿,想来也没人敢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月光隐没,朝阳初升,一夜过去,天微微亮。
宁不凡收回望向天穹的目光,微微摇头,他站起身子,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叶辰留下的信件,稍微摇晃了几下有些酸麻的臂膀,一跃而下,落至地面。
走至正厅,随便吃了些饭菜果腹,然后回房歇息。
万京城内一片祥和。
街上渐渐有了人气,各式各样的小贩摆起了摊子,吆喝声,叫卖声,谈笑声。
朱雀大街。
白发王十九将摊子摆好,身旁跟着的是长孙婉儿,正在将破幡插入地面固定,还拿了几块石头压着,近些日风有些大,若不这般做,一阵狂风呼来幡子就要倒下。
王十九一屁股坐在石墩之上,不断地打着哈欠,脸上皱褶堆在一起,夹杂着干枯白发,越发苍老。
过了一个时辰,身着薄翼红裙的王安琪缓缓走至摊旁,也不言语,极为自然地挨着王十九坐在身旁。
王十九睁开双眼,斜睨了她一眼,问道:“昨夜去哪了?”
“买糖果。”清冷的声音传来。
王十九暗暗摇头,傍晚便宵禁了,大半夜的偷偷溜走,跟我说去买糖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白发老者叹口气,闭上双目假寐,“昨日街面上流传的消息,你都听说了吧?”
王安琪默然不语,紧紧捏着手中狭短洞箫。
王十九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依我来看,那人还真的做得出来这事,他这人我虽只见过数面,不过却也知道,他是个与仵世子阳一般心狠手辣之人,你若要杀他报仇,我可不帮你,这人太凶残,我怕。”
他连死都不怕,怎么可能怕那人,这话说出来只是想要提醒和劝慰王安琪,不要轻易与那人为敌。
“闭嘴!”
两人一唱一和说着,长孙婉儿在旁边隐约间也明白了什么,只是这事......属实不好多说,因此只是恬静的坐在一旁,目光扫向来往的过路人。
婉儿脑海里闪过无数道回忆,嘴角微微翘起。
王十九看似嬉笑不羁,是个贪财无耻满嘴忽悠的江湖骗子,不过,他心底的温柔和善良,可能也只有身旁最贴心的人才能看到。
婉儿永远忘不了那日,自己无助的跪坐在冰冷的皇宫里,宫殿破空倒飞,王十九从天而降,满是焦急和怒意的苍老面容,只一句:‘我来了’便胜似千言万语,深深印在她的心里。
......
长留郡王府邸,若水湖畔。
姜然斜躺在长椅,眺望平静的湖面,从旁侧桌案上摆着的鎏金宽口盆里捻起一把鱼饵,轻轻揉搓,然后手心朝外抛出去,鱼饵落水,湖水忽然翻腾,刹那间,数十条锦鲤跃然而出。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未湖楼三楼当家小爽儿,另一个,则是棋阁三司之一的,镜悬司主事上官云顿。
姜然看腻了这些个夺食的锦鲤,拿起湿润纱布,细细擦拭双手,轻声道:
“我既已为你未湖楼作保,那么,二当家的,是否该向我言明,你们二人打算如何做。”
这位未湖楼三当家的爽朗笑道:“殿下若是想真正的置身事外,还是莫问的好,只劳烦殿下今日只会京都府与城守统领,无论城内闹出多大的动静,不要出面。”
姜然稍一思索,颔首道:“你说得对,可若是事情闹大了,督查院那边秉明陛下,得知了此等消息,我手底下的人手岂不是也要遭难。”
上一任京都府尹李天承,正是缘由刑部大牢遭劫一事未能及时赶赴,而被拖出去砍了头颅,而自己门下赵弋能够接任城守统领一职,也正因孟河离苏被撤去了职位,这才填补空缺。
小爽儿轻轻摆手,恭敬道:“待我未湖楼拔除了西荆楼遍布万京的势力,自会送出几个未湖楼的棋子交由殿下发落,而棋阁那边早有刺杀宁钰先例,宁钰一死,陛下也只会怪责督查院未能及时通报,此事与刑部遭劫一事,有所不同,因此,殿下无须忧心。”
刑部之事,乃是天风国的颜面受辱,因此才要做做样子,砍几个,贬几个,这些都是做给京都百姓看的罢了。
西荆楼与未湖楼的争斗严格来说,算得上是江湖斗争,宁钰被棋阁刺杀,只能算的是东荒国再一次对天风国的挑衅。
姜然指尖轻捻,应承道:“如此......甚好。”
说罢,他将手覆面,微微抬起,透过指间眯眼看向已升至半空的一轮白日,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两人对视一眼,缓缓退去。
京都府衙门。
新任京都府尹周正收到了一封信,是二皇子派心腹刘展送来的。
他驱散身边侍从,面色凝重的拆开信封,一字不漏的看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拿出火折子将这封信烧毁,然后走出门外,朝一直守着的侍卫统领吩咐道:“今夜,无论听到什么风声,不得擅动。”
城楼上,正在巡视北门防备的赵弋也收到了同样的信件。
他环顾左右,迅速看完了整封信,目光闪烁,沉默片刻后,将这封信重新装好,撕成碎屑,塞进嘴里咽下。
赵弋吩咐心腹亲卫,将北城守将秦天唤至身前,俯在他的耳旁说了几句话。
秦天面色一惊,压低嗓门道:“末将遵命,这就去将赵统领的将令通报余下三城守将,只是......”他有些欲言又止,犹豫良久后,还是咬牙促狭道:
“这......可是杀头的罪过,若是泄露消息,岂不是会祸及我秦家,我家小妹还......”
赵弋双手按在秦天臂膀,猛地用力,目光微凝,狠厉道:“自从跟了二殿下,便早已注定我们要走上这条路,你我也早已自斩了退路,明白吗!”
秦天咽了口口水,心底仍是一片挣扎,捏紧双拳,艰难说道:“遵......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