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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笼内,小爽儿盘膝坐地,闭目假寐。
秦云蹲在铁笼外,皱眉沉思。
昏暗潮湿的空旷地牢,只留存下两人的呼吸声。
这份寂静,让空气内充斥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压抑。
“我还真不知道拿什么与你交换。”秦云无奈摊手,叹了口气。
他从怀里拿出钥匙,打开铁笼上的枷锁,面不改色的步入笼内。毫不顾忌自身形象,直接了当的坐在小爽儿身旁,笑道:“不如这样,我们换一个方式交谈。”
小爽儿微微侧头,面色不泛涟漪,低声道:“秦大人,莫非不怕我暴起行凶?若是我想从这儿逃出去,挟持秦大人或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当然是个不错的法子。
若是真能将秦云握在手里,督察院众人必定投鼠忌器,再加上小爽儿本就是二品闻道境武道高手,只要出了地牢,逃出这督察院便是轻而易举。
“呵呵......”秦云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沉吟道:
“我秦云官场纵横数十年,单看到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分毫不差,看人也从未看错过,小爽儿......你若真拿自身性命当会儿事,也不会沉默至今了......再者说,即便你顾忌自身性命,以你的聪慧,大概也能想到,对你来说,这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爽儿缓缓点头,回道:“秦大人不愧是督察院主事之人,果真厉害。”
秦云抚须微笑:“我虽不知道该拿些什么东西与你交换,可我猜得出你心底在想些什么,方才我也说过,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式交流......”
“不知秦大人打算换用什么方式?”
“嗯......我来说,你来听,直到你听到了你想知道的东西,你再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秦大人不怕我不守信用?”
秦云乐呵呵道:“你未湖楼从来都是拿钱办事,在江湖上的名声,我也略有耳闻。”
小爽儿默然:“可。”
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秦云沉吟许久,这才开口:“我已探得,你未湖楼的陌尘,是西荆楼的主事尘羽儿杀的,风铃是云梦泽杀的。你未湖楼的藏身之地,便是那尘羽儿只会京都府的。”
再次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小爽儿心底一颤,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
秦云嘴角扯出一丝弧度,继续道:
“柳思思......就是你们未湖楼那位四当家,被人救出去了,是那个江湖侠客榜排行第七的不染救得,他先是一刀斩杀尘羽儿,又将围剿柳思思的数百京都府兵将堵在青龙大街....王安琪,就是那位听雨轩的入世行走,她将柳思思和柳凝儿带走了,直到现在,我督察院仍然探寻不到她们的踪迹。”
未湖楼与西荆楼退出京都舞台之后,督察院便手握整个万京的情报渠道,连都找寻不到柳思思的踪迹,想来,她们应是处境无忧。
小爽儿自嘲笑了笑,“不染......也死了?”
这话问出来之前,他便隐隐猜到了答案,此前,不染只是二品闻道巅峰之境。能够一刀斩杀一品境的尘羽儿,大概是强行破境,入了一品。
虽不知他是以何种方式入了一品,但......此世间,强行破境之人,尽属伪境,入伪境之人,皆会耗尽寿命、时日无多。
秦云点点头,感慨道:“那人,以最悲凉的悲凉姿态,单刀独臂,横断一整条青龙大街,只一刀,便杀尽京都府数百兵将,甚至连他自己一同杀了。一整个青龙大街被这一刀,毁去一半,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疮痍。”
“云梦泽,也死了?”小爽儿声音略微颤抖。
秦云叹了口气,怅然道:“死了,都死了,灰飞烟灭,仿佛从未出现过此世间,那情景,简直如同人间炼狱,惨烈之极!”
小爽儿狠狠一拳砸地,指缝隐有猩红血液。
他如受伤的野兽般低声嘶嚎:“我还没杀他!他怎么敢死!他怎么敢!”
这世间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被人杀死挚爱、手足,仅留自己一人独活。可......比这些更难以忍受的是,背负了如此沉重仇恨的自己,却忽然发现,仇人竟已死去,自己永远无法亲手报仇。
“他怎么敢死!?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他一万遍!啊!!!”
嘶吼过后,心底涌入悲鸣阵阵,他不断砸地,双拳血液不停流淌,最后无力的伏在杂草铺就的地面,低声呜咽,血丝布满眼眶,渐渐流出两行血泪。
他的心,仿佛被铁锤狠狠击打,散落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疼痛,深入骨髓。
“我......我说过要带她......带她回去的,我说过的......”泣不成声的话语,让本就压抑的地牢,添上了一丝悲凉。
秦云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位浑身颤抖,情绪失控的人,他斟酌着言辞,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黑暗,已在小爽儿的心中,凝成了最深的梦境。
单凭柔弱的翅膀,无法飞越漫漫长夜,如同千年冰封的积雪,永难消融。
如果一个人的心底充满仇恨,余生将一直活在无尽的自责与痛苦当中,唯有深入骨髓的复仇信念,才是支撑起这个人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当一个人以生命作为复仇的筹码,那么便可以说,这个人已经疯了。
未湖楼的柳思思便是如此,而这位小爽儿,比疯,更疯!
只是看着小爽儿眼角流出的血泪,便让秦云心底一凉,悚然一惊。
若是,给这位未湖楼的三当家出去了......不知又会酿成多么恐怖的灾难。
一个时辰过去了。
泪已流干,只余下嘶哑的低吼,回荡在整个空旷地牢。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秦云极有耐心,他始终坐在小爽儿身边,直到这位未湖楼的三当家情绪缓缓平复。
他才轻咳一声,眼神复杂,沉声道:
“我有一嫡子,名为秦天,昨夜出府时,身边侍卫尽数被杀,我儿被匪人击打头部,至今未醒。”
这个看似并不重要的消息,却让小爽儿伏在草垛的头,缓缓抬起。
他的面颊依然残留血痕,目光平静,神色淡漠到了极点,嘴唇翁然,说出了一句话。
秦云没有听清,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小爽儿张了张嘴,嗓间刺痛,说不出话,他惨然一笑,以染血的手掌,拨开草垛,耗尽力气颤抖着在地面写出两个大字。
秦云连忙站起,探头看向那两个字,仔细分辨。
看清楚之后,他的目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失声道:
“宁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