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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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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两个村子共用一口井,燕和韩都不知道怎么写,最多这家今晚做了杀猪菜,要端一碗跨越国境,去端给隔壁的邻居尝尝。

    “村里的先生说,我俩,我俩不叫发小。”他扭扭捏捏的,攥紧手里一根红头绳。

    “我们一块儿长大,不叫发小叫什么?”她坐在柴垛上笑,眼睛亮晶晶的,“别想扯闲话逃事来!你前阵子不学好,把我头绳偷去做弹弓了,还不块补我一根!”

    “补就补!”他咬了咬唇,把红头绳塞她手里,然后飞快的转身抛开,没跑两步,又回头来,老远的扯开嗓子吼。

    “青梅竹马!先生说,我俩叫青梅竹马!”

    当她第二天戴上新的红头绳,被两个村子的孩童围着起哄。

    “哎哟,红丝锦双缠股,这可不是普通的头绳,是镇子上那家最好的妆奁铺的,柱子补你根红绳,还特别破费了呢!”

    “你别说,双缠股,是寓意成双成对,同心同德咯?”

    半大不小的孩童肆意打趣,羞得她抬不起头来,于是她特意把他揪了过来,让他当着大家说清楚,对她什么个意思。

    “二丫问你,是不是要学大人亲嘴的意思?”孩童起哄得更厉害,七嘴八舌的帮他回答。

    他根本就不敢看她,总觉得她的目光有些期待,像火一样的燎着他。

    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脸皮最薄,最爱装成熟,自尊心幼稚又异常的强。

    所以他被起哄得臊,干脆一跺脚,带了怒意:“不是专门给她买的!是我大姑多的一根,我顺手拿来补她的!”

    她和他同龄。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还在庆幸维护住了男子汉的气概,却完全没留意到,她的目光已然冷了下去。

    有些东西,似乎女孩比男孩懂得早一点,于是注定,有些欲说还休还没开花就错过了。

    然后,战火烧到两个村子,他和她命运拐弯。

    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饿到往嘴里塞黄泥,被某个尖嗓子的官老爷发现,说带他去一个好地方,稍微痛一下,以后就有饭吃了。

    等他意识到痛一下是什么意思时,他就没了两腿间的东西,成了寺人。

    “根骨不错,是习武的料子。”尖嗓子的官老爷捏了捏他,很是满意。

    再然后,他听说韩国送来一个美人,被燕王封为薄姬。

    他与她重逢。

    一个暗卫,一个妃眷。

    ……

    “我叫薄雨,风雨相随的雨。”她穿着华丽的宫袍,目光准确的找到阴影里的他。

    他恪守着做一条走狗的规矩,眉眼沉默,又发烫,因为流不下泪来。

    她曾经叫二丫,他叫柱子,都是村子里最好养活的名字。

    后来上学塾,先生教他们认字,布置的作业就是给自己另外起一个名字,他绞尽脑汁取了风字,是说他要做英雄,而英雄,威风。

    而她,取了雨字,那时候,她似乎看了一眼他。

    当然满堂哄笑,除了先生意味深长的眼神,谁都没当回事,还是柱子二丫的叫。

    “韩王扣住了我的家人,我必须要承宠,要为燕王生孩子。”她的话将他拉回现实,“当年我被兵将发现,当做宝贝献了上去,我试图打听你的踪迹,但被韩王发现,从此我在韩宫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

    “儿时荒唐罢了,多说无用。”他淡淡的别开视线。

    “如果我说现在还不晚,你告诉我,当年红头绳的意思,你愿意么?”薄雨的语调不稳起来。

    他目光落到自己两腿间,自嘲的笑笑,头颓唐的垂下去了。

    没有回答。

    然后,每晚他听得莺啼声声,都是她婉转承欢,他再也不会哭了,因为哭不出来了。

    再然后,就是燕宫的薄姬殁了,他被调来朝露宫,监视朝露夫人。

    ……

    夏日炎炎,骊山的林子绿荫如穹。

    行宫难得来了客人,被朱鹊亲手扶着进来的。

    “望子,不必多礼,先坐。”姜朝露等候多时,看到熟悉的倩影飘进来,立马上前拉她。

    “姜……朝露夫人。”柳望子面露窘迫,低头看着自己绣鞋在金砖地面上踩出个泥印。

    姜朝露使了个眼色,让宫人退下,就把柳望子的手交到朱鹊手中:“你再诊诊,那些郎中说的我始终不信。”

    柳望子惨然笑笑:“不必了,妾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没时间了。”

    “呸呸呸,朱鹊的医术高明,我这里又是王宫,什么都是最好的,还医不好你那点病?”姜朝露强颜欢笑,让朱鹊继续诊脉。

    可当朱鹊放下手,向姜朝露摇头时,姜朝露再安抚的话,都觉得是矫情了。

    “妾造的孽,老天爷要妾还了,所以妾拼着要来骊山,想最后见您一面。”柳望子毫不意外,面上露出一种无所谓了的丧气。

    魏沧回国时,被芈家劫质,多亏柳望子认出了他,偷了侍卫的钥匙放他走,不然魏家的黑帽子,还不知道要戴多久。

    柳望子于魏家有恩,魏沧遂从芈家那里保下她,并联系了姜朝露,为她后半生找个去处。

    姜朝露自然半悲半喜,喜的是故人重逢,悲的是故人身患重症。

    她找了宫里的医官,包括朱鹊,为柳望子诊治,结果朱鹊满脸通红,说烟花巷里的病,她不懂,故不敢随便医。

    姜朝露恍然,又找了专门懂这一行的郎中,照料柳望子。

    “……有个心理准备吧。”郎中虽然接了活,但私下里对她说实话,止不住叹气。

    没想到这个准备来得如此快,柳望子自感时日无多,拼命来骊山,要见她一面。

    “你在行宫住下,别折腾着回去了。宫里有顶级的药,还有朱鹊,你安心养病,不要想有的没的。”姜朝露下了决定。

    柳望子在骊山住下了。

    行宫不比燕宫,规矩没有那么多,人也没有那么多,宫人以为柳望子是朝露夫人的客人,倒也以礼相待。

    “真的时日无多了?”姜朝露会将朱鹊偷偷拉到一边,压低语调问。

    朱鹊同样止不住叹气:“虽然奴不懂烟花巷里的病,但懂她浑身气机衰败,确实是病入膏肓之象。”

    姜朝露顿觉满心荒芜,惘惘道:“她和我一块儿进的绿水巷,一块儿的长大,结果最后还要一块儿的走。”

    命运的局,有时候荒唐,就跟闹着玩儿的一样。

    冥冥中羁绊牵系,因果轮回,猜不透人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