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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客栈出发的这日下午便到了大乾的国门关口,车辆驶入城墙下,周管事递过通关文碟后,他们没受太多盘问便顺利过关了。离开此地便到了长江,大乾与南陈两国划江而治,目前暂时无战事,江面上烟波渺渺,风平浪静。
在码头前等候了片刻,周全赶着马车上了一艘大船,船足有二十丈长五丈余宽,挂着六面风帆,船体有三层高大如楼,容纳了一两百人,都是渡江去陈国的商人和百姓。
荣芷在甲板的一个角落看着滚滚江水,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感,还有些茫然,此行线索有限,七分靠摸索,三分靠运势,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
沈宪站在他身侧,外人看他也在看江水,实则他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在琢磨陈国有没有人会认出荣芷来,上次书局一案幕后之人指向了南陈,不过之前见过她的人已经被杀了。再看看荣芷,身穿淡蓝印花素色棉袍,因为自己不会梳头发,只是半绾了一个简单的团髻,头戴两朵浅紫的蔷薇绢花,还特意把刘海梳了下来遮住光洁的额头,可仍然是难掩天生丽质,甲板上有不少行商的、船夫、闲杂人等都在偷偷看着这位俏丽的小娘子。虽然是有点打眼,应该没人能想到这是一国的公主吧,毕竟没有哪个公主会这样出牌~
不管荣芷此行目的何在,既然有自己在,就不能让她出事。
跨过了长江,他们进入了陈国的关口,周管事递过来官牒,守卫却一定要他揭开车帘查验。当看到荣芷绝色的容貌之时不免动了些歪心思,沈宪啪地扯下了车帘子,寒星一般的眼神看向守卫,让他心脏都抖了一下。周管事忙递上了一串铜钱:“军爷,我这侄女害羞,侄子又是个直肠子,军爷多担待,拿去打酒喝吧。”
守卫得了钱,叫叫嚷嚷让他们快走,沈宪坐了进来,周管事招呼马车快速往前而去。荣芷透过马车的的窗缝,看到一队人马,由一根长铁链拴着,就像穿着一串蚱蜢似的被人驱策着在搬运货物。她出声问道:“这是什么人?是卖身的搬运工吗?”
“这些人吗?这是来自我们大乾的战俘,南陈没有赎回战俘的政策,俘虏了我军的人马便驱策他们做事。”沈宪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显得漫不经心。荣芷却知道他身为军人,见此心中应是有恨意和不平,没有继续往下问。
过了关口这段路便是田野和小村落聚集的地方,荣芷觉得扑面而来的是和大乾截然不同的江南天地。江南的景是白墙青瓦小桥流水;江南的春是烟雨朦胧中,杨柳依依;江南的美人,含蓄而温婉。
江南还很富有,大宅子林立,他们此刻行走在一个富庶乡间,不乏恢弘大气的建筑。然而田野间劳作的人却是很是凄苦,现在春寒料峭,他们面黄肌瘦,在田中冻得瑟瑟发抖,虽然不是自己国家的子民,荣芷看着还是有点替百姓们心酸。她有些泄气地放下了窗帘。沈宪没想到他还会为陈国子民操这份闲心,不过上次在皇庄荣芷还为佃农伸冤,这人倒也不像其他贵族那般麻木不仁。
荣芷一边赶路一边细心观察,她把在外面骑马的周管事叫进了马车,她有话要问他。
荣芷问道:“周叔,这我看书上说这南陈幅员不如北乾辽阔,两国国力相当,为何这一路来我明显的觉得南陈更富有?”
周管事答道:“公主,这南陈国力和人口都集中在两广和江浙带,他们的西边和南疆较为艰苦,地域贫富差距大,富的流油,穷的穷死,所以他们的云贵大军才反了。即使在这江浙呀,富也是富在士族,富在商贾,要我说,他们的普通百姓过得还不如北乾百姓呢!”
荣芷接着问:“这南陈的商业缘何更发达?我看街边小铺更密集,种类也更繁多。”
“这是因为南陈皇室提倡通商,商人在明,官家在背后操控,给他们行了很大方便,征收商人的税费也不重。再加上这南边农耕产量高,其他物产也更丰富,所以商业繁荣。他们每年光是丝绸和茶叶两项,就能从咱们北乾赚到上百万的银子,这可是一笔大大的收获。此外他们还盛产粮食、棉布、麻布……对了,南陈海运也发达,还漂洋过海去外域做买卖。这做生意方面,咱们北乾一直是做不过南陈的。”
荣芷点头,自顾自说道:“我看这一路上,他们的稻田已经长势喜人了,我们北方此时才开始耕种,这个地理位置上也不占优势。”
“周叔,那咱们的盐铁两项能占优势吗?”
周管事回答:“盐并不占优势,北方有盐井,南边也有,他们还有海盐,只不过现在海盐技术还不是很好,只有沿海的一些州府用。铁这一项我们略占优势,不过于通商没有用,这个可是朝廷严格控制,不让流到南陈。”
周管事见她感兴趣,又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和她说起来:“这南陈皇室国库充盈,他们的税赋收的足,日子过得是挥金如土,属下听说,他们的陈王给最喜爱的八皇子新赐了府邸,那大门上门钉都镶嵌着夜明珠,府内奇珍异兽,珍珠做门帘,金子做桌椅。”
荣芷却没关注他们皇室私生活,她说道:“我担心,他们商业如此发达,耕作方便,农事收成也好。朝廷税赋充足,这打起战来,咱们可不占优势。”
周管事笑道:“殿下不用担心,打仗还是咱们在行。”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看向了沈宪,周管事接着解释道:“这现在的南陈皇帝比咱们陛下年长十来岁,原来的太子倒是早于他而逝世了,其他皇子们的羽翼也都丰满了,如今正为太子之位斗得不可开交,皇室内斗频频无暇他顾。南陈皇室虽然对大乾时不时发动小战役,这不过是那些皇子们想挣个军功,增加一些政治筹码,实则并没有太多的斗志。十年前驻守云贵边境的大将宋吉贵率部叛变后,南陈两处受制,这些年也是民不聊生。南陈偏偏还爱空讲究那些虚礼,这朝中也是文官尊贵,武将卑微。老百姓都愿意去经商做匠人,不愿意当兵,属下听闻他们征兵征不上来,去外地雇人,去南疆偷抢男丁,甚至还到咱们北乾征人的都有,军中上下根本不是一心。咱们的江北大营上一次和他们过大招还是十年前,这些年华国公萧大将军可是一直压着他们打,西戎兵像雪狼,这南陈兵像豺狼,虽然烦人也扰民,但是他们休想跨过长江!”
周管事说完这话看向沈宪,毕竟他才是真正上过战场打过硬仗的人,可不好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荣芷也看向了沈宪,只是他并不言语,似乎在沉思。
周管事提议中午让公主吃好点再继续路,这几天赶路公主一直都是跟着她们啃干粮,今早这顿饭都已经过去一整天了,他怕她扛不住。荣芷还是摇头拒绝了:“不必了,等到扬州再说吧。”
周管事出了马车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这位公主虽没来过江南,问问题却个个都在点子上,压根不谈小桥流水,烟花三月,人家谈的都是国政民生,深刻而尖锐。
沈宪却明白荣芷为何会问这些问题,她从来都不是闺阁小女子,而是心怀天下的公主,称得上是一个称职的上位者了。沈宪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是凭他的观察和直觉,他对这位公主的初心倒是没怀疑过,这也是为什么他此行他还没阻拦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