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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她和沈宪也不方便露面,一直坐在马车里,让周管事和周越两个生面孔在外面行走。马车又小,这么干坐着确实有些憋屈,荣芷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她再沉得住气,烦闷到了极致,脸上也透露出一两分。
到了下一个城镇的时候,周管事要去买吃的,沈宪难得主动叫他过来说了几句。等周管事回来的时候,除了吃的还带回了一副围棋。
吃完东西,两人相对坐下了,沈宪低声说道:“公主,请赐教。”
荣芷欢欣地点头,她可是前所未有地期盼有一盘棋呢。有棋相伴,一路不再枯燥,荣芷觉得时间好打发了许多。
这天傍晚,大家来到了一处河畔,周管事让队伍停了下来,他们稍作歇息。周管事生了一堆火,拿出铁线穿了馒头,将盐和佐料洒在上面烤着吃,又拿出牛肉干和水。荣芷第一次吃的时候还新鲜,往返这么多天,吃了多餐烤馒头牛肉干,嘴巴里也没味了,吃了小半个已经不想吃。
奈何德妃从小就教导她“须知粒粒皆辛苦,不能浪费。”她小口小口干巴巴地嚼着,一边吃一边无奈地坐在石头上看着河水和夕阳。
只见旁边的沈宪脱了靴袜,卷了裤腿,又绑起了衣服裙摆,提着剑站在水中。荣芷看得正疑惑的时候,他如闪电般像水中刺去,竟然叉了一条一尺长的鱼起来,他甩到岸边,又这般操作抓了五六条鱼,才走回岸边穿好鞋袜。他叫上周越:“我们把鱼洗了,来烤鱼吃!”又叫周管家再添点柴火,大家都忙活起来。
添好柴火,穿好鱼,撒上盐和佐料,放在篝火上烤了起来,周管家不时转个面熏烤一下。荣芷觉得自己巴巴地盯着鱼就像个馋猫,怕他们发现,于是转而扭头看着河水。她自是不知道这个举动多活泼可爱,沈宪眼神里的宠溺显而易见。
香喷喷的鱼烤好了,大家当然把第一条递给她,她也不客气,接过吃了起来。吃着虽然斯文,但是比平时速度快了不少,心想这鱼真香真好吃,比她吃过宫里的很多山珍海味都好吃,她居然吃完了大半条,这可是她平时饭量的两倍。
她看向其他人,沈宪和周管家胃口一向都好,吃的挺欢实。不知道是不是荣芷多心,她总觉得下车以来周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说不好为什么。比如现在,周越就是这几人里对美味最不买账的。
吃完这顿饭,他们没有多做停留,连夜继续赶路。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下午他们就能回到公孙家,比荣芷答应她外祖父的行程还要快两天。白日里他们专挑人烟稀少的山路行进,如今是晚上,他们终于上了官道,加快进度往河阳赶去。
夜里突然下起了雨,周管事带着周越穿蓑衣带着斗笠在外驾车,荣芷叫他们找地方歇息片刻被婉拒了。马车已经到了均州地界,晚上加紧赶路,明日上午可到河阳府地界,越是靠近目的地,心中的急切便更胜一番,他们只想早日回府。
马车行走在寂静的管道上,马车内温暖的灯火下荣芷在烹茶,要论这种雅事,她做起来就是赏心悦目,茶香幽幽,再加上她清丽出尘的面容,看起来放松又舒心。
荣芷舀了第一盅茶递给沈宪,他从容地接过来,轻尝了口茶,手指修长,端着茶杯的姿势雅致大气,面上浮现出“相当可以”的表情,荣芷回应甜甜的一笑,此刻马车内的情绪可谓极其和谐。
“沈将军也爱饮茶?”
“叫我沈宪或者仲弘。”沈宪先矫正了称呼。
“嗯,沈宪。”
“家母喜欢,我年少时常陪她烹茶。后面去了军营,倒是更习惯奶茶和烈酒了。”
“沈宪你如此喜欢军营,为何来京都的是你,而不是你兄长?”
这个问题有意思,沈宪笑着侧目。他倒也不遮蔽,直接回答道:“我来京都,奉的是陛下的命令。先帝时期倒是选的长子也就是我大伯来京都做质子,只可惜后面继承家主之位的是我父亲。当今陛下大概是怕再选错了,因而挑中了同是嫡次子的我~”
问题有意思,沈宪的回答更有意思。这就牵扯了前一辈的轶闻了,先帝爷,也就是荣芷的爷爷,当时听闻沈家长子素有贤明,于是挑了沈家嫡长子沈巽入京为质。沈巽确实也优异,不负贤名,诗书琴画样样精通,人长的也是风流倜傥,迷倒了京都一众高门少女,听说他出门街上的人都争相目睹、“掷果盈车”。只是要谈起带兵打仗,这位沈巽就完全不精通,谈起财政之事他连呼俗气。
沈巽当时在京都娶了当时第一美女全雅洁为妻,全雅洁乃是当时的工部侍郎之女,全家也是名门望族,她的美名又如此之盛,家里原本是不愿意她远嫁西北的,奈何她一心钦慕沈巽,只能顺从了她的心意。两夫妻在京都生活的富足安逸,直到沈宪的父亲继任家主之位三年了,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京都。
皇家自是知道自己选错了质子,只可惜沈家也不是任人搓圆搓扁的,这挑质子的机会只有一次,“售出概不退换”。
到荣芷的父皇这里,他便谨慎起鉴,先以兵部诏令召沈宪到京都述职,观察良久才定了沈宪入京为质。沈宪在军中名声太盛,文采武略样样拔尖,人又擅谋略,有“西北之狐”的称号。正嘉帝唯恐这是“迷敌之计”,选择起来慎之又慎,直到放在心腹的右防营观察了半年才定下来。
“你很想回西北,很想回军中吗?”荣芷换了一个问题问道。
“我想回西北,却不想回军中。战场太血腥了,没有人想看的……”沈宪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寂寥。
他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十三岁时我有一次犯了错,被父亲罚到天山脚下一个马场过了三个月,那里宁静又空旷,山也美,天空美,草场也很美。每天天刚亮,我就起来放马,骑在骏马上追赶太阳,中间我也懒得回马场,带上佐料就在山上打猎烤着吃,快活得不得了,我父亲以为我挨不住那里的苦日子,谁知道派人来接我的时候,我还不愿意回去呢。这样的日子才叫舒坦——”沈宪双手枕着头,放松地躺下了,鲜活的表情,仿佛在追忆什么,荣芷看了为之动容。
不过转瞬,他面上的坚毅之色恢复如初:“西北不平,是百姓之祸,也不能获得长久的太平,我终究是要收拾西戎的!”
闻着淡淡的茶香,和他听雨闲谈,谈笑间有英雄之气,也有儿女柔肠,这样的沈宪,真的份外有魅力,荣芷身为女儿家的娇羞涌了上来,只能借着喝茶,借着冷冽茶香,冲淡这若有若无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