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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疫情还没开始之前，青季高中的食堂还是提供散餐的，兰州拉面，焖饭，炒饭，该有的不该有的，窗口挤着窗口，林林总总挤满了食堂的一楼。说是兰州拉面，只是占着兰州拉面名字的细面条罢了，但是味道也不错。拉得细细长长的面条在开水里烫着，食堂阿姨拿筷子搅搅，大概熟的时候就捞出来放进冷水里过一下。胡萝卜块，鸡肉块和杏鲍菇片炖的稀烂，加上酱油和醋和辣椒油，淋在面条上，最后抓上香菜，闻起来简直香得让苏然有流泪的冲动。她有一阵疯狂迷恋这种面条，早上吃小碗，中午吃大碗。在差一点吃腻时悬崖勒马，开始有节制起来。隔三差五再去吃一回，享受爆棚的幸福感。
她刚刚吃完面，给自己买了支大布丁，又给郁江拿了支梦龙，就匆匆忙忙跑回教室。面条带来的好心情还没有消退，她翘着嘴角，步履欢快。教学楼前面聚集了一大堆人，苏然以为是学校把上个学期统考光荣榜挂出来了，脸色稍微僵了一下。青季高中拍光荣榜照片好死不死地选在中午睡觉的时间。她睡得昏天黑地被人叫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阴着脸拍了照片。她脚步转了一下，刚要过去，就看见年级主任阴沉着脸呵斥着聚集的学生。苏然从来没见过魏胖这样生气的时候，又好像不只是生气，她分辨不出来那是怎样的神情，更惊异于即使在魏胖脸都黑得不能再黑得情况下，聚集着的学生一个都没有动，反而变本加厉地吵嚷了起来。她啧啧称奇，刚想上前，手腕被大力扯住了。转过身，郁江一脸愠怒地看着她，也不说话，拉着她回了教室。她看着郁江的脸色，没敢说话，被拖到了座位上。
“我给你带了雪糕。”她小心翼翼陪着笑，撕开雪糕的袋子，递给郁江。“我就在那看看热闹。”她心里并不明白郁江为什么生气，胡乱解释了一句，又觉得没必要，有点愣愣地看着郁江。“怎么了啊到底？”
郁江闷声问她：“你刚刚没听见救护车的声音？”
苏然吃饭时候好像隐约是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但是她也没太在意，这会子看着郁江的脸色，惊惧道：“周鑫真的抽烟把自己抽过去了？”
郁江一顿，又是想笑又是生气，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讲讲理吧，小江哥哥。我啥都没做，你莫名其妙就凶我。梦龙都快化了也不吃，平白糟践了人家的心意。”苏然笑着看着郁江。“人家心都碎了。”
郁江脸色稍好了些，压低了声音：“江小青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苏然反应了一秒，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死了没啊？”
郁江的脸又沉了下去，他刚要开口，夏蕖就跑了过来。苏然乐呵呵地挥了挥手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欢快地嚷道：“小荷花！”
夏蕖的脸色却不那么明朗，她站在苏然的座位旁，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苏然的笑意一点点消退，她往重重座位后边一仰。“都冲着我撒什么气？又不是我推的。就是我推的，也应该普天同庆开开心心，哭丧着脸做什么。”
“苏然！”夏蕖厉声打断她，吃饭的人慢慢回来了，班级里的人转头看着夏蕖。夏蕖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强忍道：“谁都知道你和江小青有仇，你现在又说这些作死是吧？”
苏然嗤笑了一声：“我实话实说罢了。她那种人，死就死了。况且不是还没死吗？从楼梯上掉下来也不是一定就死了，也可能半身不遂啊，脑震荡啊啥的。不过还是死了好，一了百了。”苏然声音不算小，憎恶表现得坦坦荡荡。“报应罢了，活该。”
“你疯了现在说这些！”夏蕖狠狠剜了她一眼。
苏然对江小青的厌恶从晏一月死后疯狂增加且不加掩饰了起来。她并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十六岁刚满她就自己找了工作，把看别人脸色这门学问整得明明白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门儿清。她又会做人，朋友遍地，像一本行走的提高情商指导书。唯独对着江小青，苏然像是没有长脑子一样。擦肩而过时，从她们班门口经过时，都死死地瞪着她，也不是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就是盯着，眼里淬了毒似得，盯着江小青的眼睛。好几次把江小青她们班拖堂的老师吓得不轻。夏蕖也是因为这个，听到江小青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下意识就想起了苏然。
苏然的确也明里暗里威胁过江小青好几次。晏一月死后大概半个学期，夏蕖都快以为苏然放下了。偏偏江小青不知道说了什么，苏然当时什么反应也没有。任课老师前脚刚走，苏然后脚就把书提起来往江小青脸上砸，厚厚一本五年三年啪地一声拍到江小青脸上。江小青鼻血当场就下来了。苏然一脸漠然地捡起书，又拿着书往她脸上砸。夏蕖拦她，苏然也不挣脱，顺着夏蕖的劲往后走，指着江小青鼻子，一字一顿道：“晏一月死了，你想陪她，我就成全你。”
夏蕖不敢再想，一班的人基本都回来了，老师也差不多要到了，她警告一般看了苏然一眼，有点惴惴不安地回了班。
周鑫比平常晚了很多，他脸色有点发白，深深地看了苏然一眼。苏然对他轻佻地眨了眨眼。周鑫让他们订正错题本，自己走到苏然面前，示意苏然和他出去。苏然屁颠屁颠跟着周鑫去了办公室。今天老师的福利还没有来，周鑫的桌上只有摞得整整齐齐的练习册和一个装满了的笔筒。苏然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笔筒，好像没见过一样，眼珠不错地看着它。周鑫的目光也不在苏然身上，他看着窗外，轻声道：“江小青死了。”
苏然点点头，平静地哦了一声。
“不是意外。”周鑫还是没有看她。
苏然没什么表情，隔了几秒后，淡淡道：“和我没有关系。”
周鑫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示意苏然抱起作业。
当天下午警察就过来调查了，苏然也被叫过去简单问了两句。
调查完之后就放了假，魏胖在喇叭里话音刚落，隔壁班就欢呼了起来。苏然她们班反而安静到可以清楚地听见二班班主任训斥的声音。
例行公事一般的训斥并不能感化激动的学生们。早上还坐在一起的同学死在了楼梯口，短暂的悲哀之后，却被放假的欣喜冲散的一干二净。管他呢？谁也不是凶手。谁也不欠谁的，鲁迅先生早早地为我们找好了说辞“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