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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五更朦朦亮开,扬州城码头上停着的五艘货船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大火一起隐藏在码头四周的大昭官差迅速出动,扬州刺史哥舒裘带着两百扬州城防官兵乘船从码头左右两侧的暗口出来,有部分跳进水里打算偷偷溜走的逃犯,也一并被船上官兵乱箭射死。
而另一边尚且还在往扬州方向快马加鞭,疾驰赶路的斋藤泷一忽然心生不安,他回头看了眼被自己从长安接出来的,以商人的打扮顺利出了长安的同族。他神思冥冥骑在马上眼皮子也开始跳起来,与他并行的唐谨之发现了他的异常,于是将马勒停问他:“怎么了?”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唐兄,有劳你先帮我把这些人送到扬州,我要回去看看。”斋藤泷一怎么说也是雪衣教的教主,他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整个雪衣教就如同三军失了主将,会成为一盘散沙的。他也知道自己所做之事,一旦被揭破就是铁钉钉的死罪。
斋藤泷一不愿意牵连自己的同门,更不愿意看着这些同族人死在大昭的诏狱里。他本来已经很久没有与东瀛那边有过往来,直到半年前柳生家的人找到了他,告诉他十几年前东瀛朝中内阁大臣藤野次一郎带着妻女,奉命乘船渡海来到大昭呈递国书,与大昭结交。
不曾想藤野大人一家三口刚到长安不久,藤野夫人的美貌便受到旁人的觊觎,继而引发驿馆失火藤野大人就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藤野夫人侥幸带着女儿逃过这一劫,不期然的,她一介弱女子又是刚到中原来,语言不通也无人可信,她带着女儿满大街的逃亡慌不择路。
所幸她最终带着女儿被一个人给救下了,那个人姓苏,正是如今大昭朝中的尚书左丞。却不曾想,藤野夫人被这位苏左丞以贵妾的名义把她和女儿安排在长安城外的一处庄子,一年后意外被她知晓自己的丈夫,原来就是这位苏左丞设计毒杀,她恨极怒极去找苏左丞对峙。
不料自己根本不是苏左丞的对手,她被掐死之后尸体让人抬到了乱坟岗,深夜之时有过路的一个猎户经过,发现她还没死,便把她带回了家。对于外人来说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藤野夫人知道自己如果再次露面的话,她的女儿一定也会落入苏左丞的毒手,死于非命。
便从此改头换面在那猎户家中留了下来,她知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做“小不忍则乱大谋”,因而她得忍。为了女儿她要忍为了替丈夫报仇,她也要忍。后来她与猎户的家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人就是柳生恒,他是柳生家族的嫡长子也是一个出色的剑术大师。
因与藤野夫人本就是有着同宗血脉的堂兄妹,故而他在猎户家中发现已经死去的堂妹还活着,很是惊喜。得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柳生恒决定去苏府找到自己的外甥女,并且教她剑术,他不是以柳生恒的身份去的,而是化身大昭江湖侠客柳恒的身份去的。
在他身边习武的苏府侍女采苓,就是前内阁大臣藤野次一郎的女儿,不过她年纪小小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一直信守承诺,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在柳生恒这里习武的事。
斋藤泷一当年跟着生母回到中原大昭,和藤野次一郎一家乘坐的同一艘船,他的母亲是上一任雪衣教教主的独生女,她在自己的丈夫死后,带着儿子一起被家族的人赶了出来。无路可去的她选择回到雪衣教,回到这个曾经因为她要远嫁东瀛,和亲生父亲决裂的地方。
斋藤泷一的外祖父固然可怜心疼她们母子,却也没有允许他的母亲再回雪衣教,只不过默许了教中的人接济他们母子,又给他们送来一些衣物和粮食。后来他的母亲天天带着他去雪衣教山门前跪着认错,老人家年事高了,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天天在山口吹冷风。
他跟着母亲回到雪衣教之后,外祖父就开始教他雪衣教的独门绝技飘雪掌。他母亲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去世,外祖父也在两年前去世,他继承雪衣教教主之位后一直深居简出,雪衣教之中有一些外祖父留给他的人帮忙操持教中事务,他这个教主当的也算是安逸的。
不过柳生恒的儿子柳生小泉却在半年前,找到斋藤泷一给他说了藤野大人的死,还有他父亲斋藤泷右的死。斋藤泷一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被柳生小泉给说动了,准备把雪衣教交付给外祖父生前最信任的一位叔叔,他要和柳生小泉一道,把那些关在大理寺的同族救出去。
这个时候他又心生悔意,不想走了,他在东瀛生活的记忆早已随着这十几年,在大昭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一饭一汤而从脑海中消散。而此时此刻在他脑海中深陷的,不是他熟悉的雪衣教,不是与他相熟了许多年的叔叔辈,而是桃花峪里,才和她认识短短数日的李琅琊。
斋藤泷一离开桃花峪已经有三日了,算上今天这一日也就是四日,他折道返回的途中遇到柳生小泉和藤野杏子。柳生小泉喊住他让他和大家一起离开长安,斋藤泷一歉疚道:“对不起,你们回去吧,东瀛已经没有什么人能让我牵挂了。这里有,有一个人我想为她留下来。”
“斋藤君,替我向琅琊公主问一声好,如果不是她暗中相助只怕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杏子之前从没说过她之所以从京兆府的牢里逃出来,是李琅琊的手笔。这会儿听在身边这两个男人的耳中,不由得心中一凛,小泉说:“斋藤君,和我们一起走吧。”
“嗖——嗖——”城门上已有弓兵开始放箭,斋藤泷一抬手一掌飞雪千里,飞过来的剑雨全都被雪花所击落,他仍然固执的朝着长安城门而去。杏子与小泉在身后一直喊着他的名字,斋藤泷一的武功足以让他从容地从这些乱箭当中自在离去,冷不防他身上的玉佩碎了。
就在他错愕的一瞬间,一支箭头淬了毒的箭矢从他身后的某个方向,凌空而来。
——皇觉寺——
李莲娘耷拉着脑袋坐在李禅对面,她已经和他道了很多次的对不起了,但李禅仍然一语不发的闭着眼睛,仿佛真的入了定一般。她挪脚匍匐到李禅身边,抱着李禅的脖子撒娇:“我知道错了,四兄你理一理我好不好,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要有,一定提前知会你。”
“阿弥陀佛,妹妹你知道吗,为兄真的很不愿意看到你和两位太子阿兄一般,走上与朝中那些臣子勾心斗角,争名逐利的这条路。这条路上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跌个粉身碎骨。”
李莲娘看到李禅终于肯和自己说话,高兴极了,她说:“我知道,可是四兄你也知道父皇在这个位置上坐得有多么不安么?自从前几年司徒国舅他们在朝中,闹了一场大兄和母后不合的闹剧,长安传出母后将要女主天下的流言以后,他与母后的感情就已经是名存实亡。”
“……皇后娘娘若为男子,大昭社稷交付她手里,也未尝是不可以的。”也就李禅敢这么说了,若是李裕或者是另外两个小子,绝不敢在李莲娘面前说这样的话。
李莲娘说:“这一次父皇让我选驸马,何尝不是在试探我们呢。试探二兄,试探母后也在试探我这个女儿。我呀虽然是他唯一的女儿,毕竟也不是一直都养在跟前看着长大的,他对我有所防备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人心隔肚皮,这世上最难猜测的就是女人心嘛。”
“那些东瀛人你都抓住了么?”李禅问。
李莲娘退回到他对面的圆蒲上坐好,端起矮桌上的一碗清茶来抿了一口,转过头看向李禅这间禅房的窗户外,看见一片菜地。那些翠绿的青菜都是李禅自己种下的,翻土播种浇水施肥这些全都是他自己完成的,那些菜的长势极好,远远看上去就跟地里长了翡翠似的。
她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笑呵呵的点了头:“是呀,这一回我终于是替父皇彻底的出了一口恶气。章钊等人把持朝政多年,私底下不知贪污了多少银子,从大理寺监牢之中被调换的死囚,没有十个也有八九。”她今日这一局,也足够让千机阁在朝廷上打下根基。
李禅放下手上的禅珠,捧起李莲娘的左手给她揉着:“再过三天就该是去上林苑春猎了,到时候你就该从南诏圣子,高丽王子和崔府郎君三个人里选出自己的准驸马。你害怕么?”
“要是害怕的话,我还是李家的子孙么?我李琅琊的夫君一定是我自己挑的,但什么时候出降,嫁到什么地方这也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但愿父皇和母后的心里,对我还有那么些许的愧疚吧。”至少在她将大昭朝廷的现状彻底改变之前,不要让她远嫁到异国他乡去。
她起了身离开了这里,李禅也重新拿起自己的禅珠:“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皇觉寺中禅香寥寥佛声阵阵,听着晨钟暮鼓,坐看云卷云舒,倒也是十分惬意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