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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为善(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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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为善(18)

    “我这几年做过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出家!”僧人悟欲,即“高配”富二代楚信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十足轻松闲适,全然不把进重案组问询室当一回事,“有趣,当个和尚居然当成了嫌疑人。如果我不出家,哪会撞上这么有趣的事儿?你们说对吧?哎航航,怎么不介绍一下啊,这位是?”

    坐在楚信对面的是方远航和明恕。

    整个重案组,方远航是和楚信打过最多交道的人,也是最不想面对楚信的人。此人油腔滑调,嘴里好像没有一句真话,但那些假话里似乎又藏着真话。

    方远航一直很想知道,楚信上次为什么要说方平旭(悟憎)心术不正,但后来不管怎么问,楚信都顾左右而言他。

    明恕冷声道:“重案组负责人,明恕。”

    “原来是航航的老大。”楚信笑着换了个坐姿,“想问我什么?动机,还是不在场证明?”

    明恕也略勾起唇角,“都不是。”

    楚信好奇道:“哦?”

    “你有没有动机,有没有作案时间,你说了不算。”明恕说:“我调查出来的线索和证据才算。”

    楚信眼睑微垂,“那你想问我什么?”

    “聊聊你的那些师兄师弟,还有师父窥尘大师吧。”明恕说:“你的师兄悟悍不久前给我的队员透露了一个信息,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悟悍”楚信状似正在思考,“就那个死气沉沉的大叔啊?”

    明恕说:“大叔?不是你的师兄?”

    “哪有那么兄友弟恭。”楚信散漫地摇摇头,“碰巧一起出家当个和尚而已,就跟一起逛丨窑丨子一个道理,你难道会将和你一起逛丨窑丨子的人当做你的兄弟?”

    方远航听得瞠目结舌。楚信好歹是个出家人,竟然能说出出家等于逛丨窑丨子这种混账话来。

    “啧啧啧!”楚信冲方远航挑了挑眉,“看看,航航太经不起逗了。直男就是没劲。”

    说着,楚信转向明恕,目光像是忽然有了温度,“我还是更喜欢和我的同类交流。”

    方远航一惊。

    问询是有摄影记录的,这姓楚的他妈瞎说些什么!

    明恕是个基佬这件事整个重案组就他方远航知道,他尽力为师傅保守的秘密,岂能被这富二代捅穿?

    “谁跟你是同类!”方远航喝道。

    “哟”楚信睨眼,“你一小直男,激动个什么劲儿?”

    比起方远航,明恕冷静得多,根本不为楚信的话所动,接着之前的话说:“这位死气沉沉的大叔,说你们整个海镜寺的僧人,没有一个好人。”

    楚信右边眉梢挑得极高,半晌道:“他真这么说?”

    明恕道:“我对逗你没有兴趣。”

    楚信沉默了会儿,又笑起来,还拍了两下掌,“他说得没错,海镜寺确实没有好人。”

    明恕说:“也包括你?”

    楚信说:“也包括我。”

    “那你倒是说说,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明恕往后一靠,“不用说你自己,就从,我想想,就从你特别不满的那位方平旭说起吧。”

    楚信哼了声,“你就这么有自信啊?我凭什么对你说那么多?”

    明恕笑,“你刚才不是自己说了吗?喜欢和我交流。”

    方远航险些喊出来——师傅,你别胡说!

    一番视线交锋,楚信像是妥协了一般,眼尾上挑,看向方远航,语气正经了几分,“我上次跟你说过,方平旭这人心术不正。你们不妨去调查一下,他在当和尚之前,都干了什么事。”

    明恕盯着楚信,目光如炬,暂时没有说话。

    楚信的视线极轻微地一避,“怎么,不信我啊?”

    “当和尚之前,也就是去年之前,这也太宽泛了。”明恕说:“你既然愿意提供线索,为什么不将范围缩小一些?”

    楚信说:“这不是你们警察的职责吗?”

    明恕笑,“问询也是我们警察的职责。”

    楚信摆出“服了”的神情,“方平旭是个孤儿,打小在福利院里长大,曾经被收养过一次,后来又被退了回去,我建议你们从福利院开始查。”

    方远航有些着急,“你就不能把话说明白?”

    楚信耸肩,“小直男,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明恕抬手制止方远航,又道:“那其他人呢?你了解的应该不止方平旭一个人吧?”

    楚信抄起手,神情有一丝狡黠,“如果我告诉你们,海镜寺这种佛门净地藏着一对儿情侣,你们会不会很惊讶?”

    方远航控制着自己不出声。

    “你说的是悟悍和悟世吧。”明恕说:“一个语文老师,一个体育老师,二十多年前先后放弃还算优厚的待遇与社会地位,确实是一桩稀奇事。”

    “他们倒是会挑地方。”楚信说:“世俗容不下他们,他们就挑了个远离世俗的地方。不过悟悍,也就是唐远,当时是有妻子的。”

    明恕问:“这位妻子后来”

    “死了。”楚信身子往前一倾,颇有深意地看着明恕,“在刘岁出家成为悟世之后,在唐远尚未出家成为悟悍之前,她就死了。淹死在离家很远的堰塘里。”

    明恕眯了眯眼,缓缓道:“还有这种事?”

    “二十多年前的小乡镇,有什么事都不奇怪。”楚信说:“警方的记录是,唐远的老婆是失足掉入堰塘,但到底是失足还是被人推下去,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我吧,不怎么相信前一种说法。”

    明恕说:“所以你认为,唐远的妻子是被刘岁和唐远一同害死?”

    “谁知道呢?”楚信的语气又变得吊儿郎当,“我又不是警察,我只负责想象,调查是你们警方的事儿。”

    明恕点点头,“行,调查是我的事儿。那悟念和窥尘大师呢?”

    “悟念”楚信捂了下额头,“我不知道。”

    明恕说:“不知道?应该是不愿意说吧。”

    楚信也不否认,“我告诉你们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你们可以自己查,也可以去问别人。至于窥尘大师,我说我和他没怎么接触过,你们信?”

    “至少在名义上,他是你的师父。”明恕说:“你在海镜寺修行也有几年了,说没怎么和窥尘大师接触过,我确实不信。”

    楚信乐了,“爱信不信。你们以为在海镜寺出家很难吗?得像那些正规寺庙一样经过层层审核?根本不是。”

    明恕道:“嗯?”

    “如果得这审那审,海镜寺还会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吗?”楚信吁了口气,“那就是个荒郊野寺,任何人都可以去当和尚。窥尘自己都来路不清,还管得着别人?”

    “照你这么说,在这海镜寺里修行的都不是真正的僧人,而是心中有鬼之人?”明恕眼神渐渐变得犀利,“那你呢?你心中装着什么鬼?”

    话题忽然转移到自己身上,楚信神情略微一动,“不是说不聊我吗?”

    “但听你讲了这么多,我克制不住我的好奇心啊。”明恕笑道:“所有僧人都不是单纯的僧人,你难道是?他们都抱着某种目的而来,你难道只是想去山里撞钟?”

    “好一个撞钟。”楚信笑着摇头。

    明恕又道:“而且对于你的师兄弟,你了解得未免也太清楚了。”

    楚信思索了一会儿,“我看破红尘,去海镜寺当和尚,就算我自己对寺里别的和尚没兴趣,我家里也不放心啊。不查个清楚,我伯父怎么会放任我在海镜寺生活。”

    “这倒是奇怪了,你伯父楚林雄查到海镜寺的僧人个个可疑,还放心将你丢在海镜寺?”明恕说:“这个逻辑我是无法理解。”

    楚信眉间隐隐显出一丝迟疑,随即摊开手,“事实就是这样。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如果怀疑杀人的是我,那就慢慢儿查,用心去查,我敢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向我的家族请求帮助。”

    与滔滔不绝的楚信相反,俗名殷小丰的悟念一脸麻木,说得最多的是“阿弥陀佛”。

    “他上次就这样!”方远航说:“跟听不懂话似的,不管我怎么问,他都给我来一句‘阿弥陀佛’。”

    “殷小丰不愿意开口,这倒没什么,自有线索帮他‘说话’。”明恕道:“现在大家要转变一下思维,我知道你们对僧人的第一认识都是慈悲,但海镜寺的僧人显然不是。窥尘身份不明,现在行迹不知,而另外五人各有各的阴暗面等待我们去挖掘。邱岷的死,一共有两个侦查方向,一是继续以邱岷为中心排查,这里洪传飞是一个重点,杀害邱岷的人必然跟踪过洪传飞,否则ta不可能那么巧就从丫头山带走邱岷。蓝巧。”

    蓝巧应道:“在!”

    重案组人手不够,东城分局女警中队已经应邀加入该案的侦查。

    “邱岷你最熟悉,这个方向由你来盯。洪传飞也许会提供一些有用的讯息,如果他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就只有我们自己去挖。”明恕问:“有没有问题?”

    蓝巧说:“放心交给我。”

    明恕点点头,继续说:“另一个方向,我把它放在海镜寺。凶手有可能就藏在海镜寺的僧人里,但到底是谁,现在还无法判断。这里有个难点,就是海镜寺的僧人其实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五人。另外,海镜寺还有一些香客。这些人都熟悉祈月山,并且有机会去后院拿走工具箱里的铁钉。”

    易飞插话道:“但如果考虑动机的话,还是海镜寺这五人的嫌疑更大。因为长期生活在祈月山里的是他们,因为邱岷等大v的推荐被打搅的也是他们。他们不动手,反倒是那些在外游历的僧人和偶尔前来的香客动手?这说不过去。”

    明恕点头,“确实在理。这五个人的背景都必须摸清楚。另外,对窥尘这个人,各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肖满举手,“根据禅房里的积灰判断,窥尘是在告知其他僧人自己将要闭关之后不久就从寺中消失的。禅房里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所有东西都很规整,我个人更倾向于——窥尘是以闭关作为幌子离开海镜寺。”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方远航说:“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瞒着所有人离开是打算去做什么?”

    明恕道:“可能性很多,站在僧人的角度,他发现自己时日无多,找个地方了结自己的一生也说不定。但不要忽视一个问题,窥尘这个人身份不明,他是不是七十多岁的老人,我都想打个问号。”

    方远航一个激灵,“也许真正的窥尘早就死了,后来那个说要闭关的根本不是窥尘!”

    众人立马讨论起来。任何案子涉及宗丨教,都会多一层神秘色彩,祈月山这两个案子又确实蹊跷,单独的线索不发散来思考不行,但发散得过猛,同样不利于案件的侦查。

    明恕听大家说了会儿,道:“萧局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杀害邱岷和将邱岷分丨尸的是两个人,杀害吕晨赵思雁的是分丨尸的人,但我总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邢牧站起来,“我赞同萧局的看法。邱岷和吕、赵的尸检都是我做的,前者身上的锐器伤是死后分尸所致,由工具斧劈砍造成,后者身上的锐器伤是铁钉与尖刀造成。虽然是截然不同的伤,但从创口可以看出,凶手在动手时动作非常利落。这样一个人,你要说ta用手掐的方式杀死了邱岷,我觉得不符合行为逻辑。”

    肖满压低声音对方远航说:“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咱们邢老师和小明盘逻辑了。”

    方远航也压低声音,“邢老师挺好一人,你别埋汰他。”

    “我埋汰他了吗?”肖满拍方远航的后脑勺,“称赞都听不懂,你他妈怎么给小明当徒弟的?”

    “你最近别惹我。”方远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儿已经被几个案子磨坏了,万一我哪天控制不住,一拳就能让你这技术队员归西你信不信?”

    “操丨了”肖满本想继续怼方远航,一想这位兄弟最近确实是忙得够呛,便作罢,“行了行了,不惹你总行了吧。”

    “那假设杀害邱岷与将邱岷分丨尸的不是同一人,情况就更加复杂了。”明恕道:“刚才我给出的这两个大方向其实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凶手仇恨并且只仇恨邱岷一人。但还有种更麻烦的可能是,邱岷是被凶手选中的一人,却不是唯一一人。”

    易飞道:“连环凶杀案。”

    明恕点头,“所以这个案子必须尽快找到突破点。”

    会后,周愿叫住明恕,“明队,我已经详细查过秦可的上网记录,没发现有任何人在网络上关注她,她对自己的身份掩饰得很好,一般人无法通过她在网络上的发言判断她的真实身份。案发之前,她的周围也没有出现可疑人物。”

    “那凶手更可能是从黄汇入手?”明恕迅速将思路从祈月山的案子调转到秦家的满门血案上,“黄汇不上网,通讯记录也没有疑点,凶手大概率直接出现在她面前。”

    周愿自言自语道:“会是秦英吗?”

    随着调查的进行,僧人们的底细渐渐被警方掌握。

    洛城,“大爱”福利院。

    “方平旭这个孩子”老院长雍红已经退休,被问及方平旭时,仍是满脸遗憾之色,“严格来说,方平旭其实不算孤儿。他被送到我们院时,父母都还在。”

    徐椿想到一种可能,“他的父母身在狱中?”

    雍红摇头,“不,他的父亲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大哥。”

    “这”徐椿惊讶,“他的大哥强丨bao了亲生母亲?”

    “当时什么说法都有。”雍红说:“那一家子没有父亲,方平旭的大哥是他母亲一手拉扯大的,能‘行事’时,他母亲还不到四十岁。警察去他们家调查过,两个人都说是自愿的。方平旭被送来时年纪还小,但都已经在别人口中得知自己是个‘怪物’,每天将‘乱丨伦’挂在嘴边。”

    徐椿问:“是谁把他送到福利院?”

    雍红说:“他那个荒唐的妈。本来我们有规定,父母健在的孩子,我们不接受。但他们家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整个社区都知道方平旭的妈和自己大儿子乱丨伦,生下一个小儿子,人前人后说什么话的都有,方平旭从小被孤立,小小年纪,性格就已经很扭曲了。孩子是无辜的,我们考虑之后,就接受了他。”

    “那方平旭的父母后来怎么样了?”徐椿问:“难不成将方平旭丢在这儿就不管了?”

    “走了。”雍红说:“也有人说,老早就一起死了。”

    徐椿皱眉,“您的意思是,他们失踪了?”

    雍红找出记录本,带着老花眼镜翻看,“方平旭是四岁被送来,六岁时,他的父母突然不见。警察还来我们这儿了解过情况,但人一直没有找到。知道这件事的人,包括我在内,都认为他们很有可能是承受不住外界的议论,一起自杀了。”

    徐椿又问:“方平旭被人领养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

    “是后来的事了。”雍红道:“一个富有善良的家庭,家里已经有一个女孩儿,在知道方平旭的情况后,还愿意收养他,说是他需要心理治疗,待在福利院会加重他的心理疾病。那年头,有几个人重视什么心理疾病啊?真是很好的一个家庭。但不到半年,他们就将方平旭送了回来。这孩子,在别人家犯了罪啊”

    徐椿不解,系统里查不到方平旭的任何犯罪记录,即便当时方平旭只是个孩子,若真的犯了罪,记录上也不可能是一片空白。

    “他杀死了养父母家的两条牧羊犬,企图杀死他的妹妹时,被家里的佣人发现。”雍红说:“当时他只有8岁,因为小姑娘没有大碍,他的养父母网开一面,没有报警,而是将他送了回来,说他们很抱歉,无法改变他。”

    徐椿说:“于是方平旭就在福利院待到了成年?从8岁到18岁,他没有别的暴丨力举动?”

    “我不知道。”雍红合上记录本,看向远处,“上初中后,方平旭就很少回来了。老实说,我们所有人都不希望他回来,他的父母不正常,他也不正常。和他待在一块儿,我总担心他什么时候会对无辜的小孩子动手。”

    首泉镇,派出所。

    “周婷婷就是失足落水!”当年负责调查唐远妻子死亡的民警钱达已经离开公丨安队伍,在镇里开了家茶馆,此番被请回派出所,言语之间的抵触相当明显,“不是失足落水还能是什么?被人推下去的?当时我们查得清清楚楚,堰塘边没有第二人的足迹,谁推她?鬼吗?再说这都是二十几年前的案子了,你们还想重新查不成?”

    明恕查阅了当时的案卷,案卷本身没有问题,可钱达的反应却让明恕起疑。

    钱达现在在首泉镇做生意,开的是茶馆,说白了却是麻将馆,做这种生意,就算不乐意和警方搞好关系,也不至于甩脸子。

    钱达很紧张,紧张影响了他的处事态度。

    若是当年的案子没有分毫猫腻,钱达至于这样?

    明恕找到周婷婷的家人,其父母已经亡故,还在首泉镇生活的只有一个妹妹。

    “我姐是被害死的。”周青青愤愤不平,“我姐从小就是个小心谨慎的人,那堰塘离她家那么远,又那么偏僻,她怎么会去堰塘?那些警察收了好处,帮唐远脱罪,说我姐是意外落水,放他娘的屁!我姐就是被唐远给害死的!”

    两案并行,林皎给明恕打来电话,“明队,你现在有空来一趟心理研究中心吗?”

    明恕正在首泉镇,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去。

    林皎说:“你上次让我探查秦绪的心理世界,我现在发现了一些事。但我对你们正在侦查的案子了解不深,秦绪潜意识里的那些意象对你们来说有没有用,还得你,或者易队亲自来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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