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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境,烈幽郡,烈幽林
飞雪连天,容渊牵着马在林中飞奔,越大的雪,雪停之后便有越多林中鸟雀,野兽出来觅食,正是打猎的好时候,他不过拎了一张普通的弓出来,身后跟着一只翰城的雪雕,白色巨翼俯冲向地面,容渊轻一抬手将积雪轰然吹尽,雪雕猛地从枯草中揪出一只野兔来。
飞甍朝前跑着,忽然树上洒下一片散雪,接着便见一个人影同雪雕一起落地,玄青长袍,太极扇在手,正越过雪地朝这边走来。
容渊一见来人:“你来了!”
从上次在噬天城两人并肩作战,浪迹天涯的御星走遍四海却和容渊相见恨晚,这段时间回去鹿阳得勤,他常来这儿找容渊,一来一去两人便迅速熟络起来。
“前面还有。”御星脚步轻盈,躬身如猫:“大的!”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朝前逡巡。
御星双眼盯着前方,右手一放,狂风速飞在空气中打出一片光。
雪下树根上,一只冬眠的灵狍噔一下直起身子,转身就跑。
“追!”
两人极快朝前,御星飞身上树,灵狍化作一道褐光,容渊拉弓。
御星挥手,狍子前面竖起一道冰墙,同时,容渊放箭。
精准无误,狍子被钉在冰上。
“哈哈!”树上传来笑声:“晚上有肉吃!”
容渊抬眼朝树上一望:“下来吧。”
“暮扬!找你喝酒!”御星落在容渊面前,晃了晃手中的小酒坛:“这次是鹿阳的青竹露!”
“那你得再帮我捉一只兔子来!”容渊快意朝着御星喊道。
“小事!”御星边说便朝飞甍这儿走,飞甍仰头,鼻息在冷天中晕出雾气,御星拍了拍飞甍的脖子:“不过我们又不用吃多少东西,打猎就是打着玩儿,要那么多兔子做什么?”
神族乃依靠天地灵气酿化为力,并不需吃多少东西。
“昨日听守卫们说这几日野兔好打,想打两只玩玩。”容渊也露出少有的孩子气:“天寒地冻,做好给守卫们,他们常驻烈幽郡,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些就算是犒劳。”
“容渊王子少有这样的兴致啊。”御星打趣:“心情很好啊。”
他不语,这儿离鹿阳的南风府不远,忽然想起嘉和也在,他犀利便忽而多了温柔的牵挂。
他下马,翰城牵着飞甍在后面跟着,两人在林中漫步,烈幽林于长夜中自然幽暗骇人,但在宁静白昼中,却独独一份天地之间少有的纯粹和干净。
“上次在噬天城,还没来得及谢你。”
“谢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帮上你的忙。”御星道:“只是容靖王子出此下策,实在太出人意料。”?那日御星在门外,正撞见一脸铁青破门而出的容渊,想是听到什么糟糕事情,而后回去的一路,容渊只说了一句,便是他未想到容靖会如此想得到碧落天刃。
“已经不稀奇了。”容渊说:“总会来的。再者到烈幽林来,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着实没想到冬境是这样,还以为世迦族一心都在灵术上,也是为冬境能尽快走出这寒冬。”御星道。
“冬境王的确是花了难以计数的时间与财力在灵术上,可灵术一旦超越当下实际中的需求,便已成虚空之物。没什么用还反倒会惑人心智。”容渊道:“还不如专心在土地上,”
“这话你和冬境王说过么?”
“当然,但这是他最烦的论调,他才不会听。”
“天下父亲都一样,我父亲希望我在鹿神宫中谋得一官半职,过安稳平顺的日子,可我也不想,谁让我偏偏就生了一颗浪迹天涯的心,怎么可能在一个地方过一辈子。想想现如今已经走了好些地方,时而也觉得寂寞。但就是不想回鹿阳去。”御星说:“回去多没意思。”
“在冬境这么多年,到了烈幽林才觉出自己本属于这里,不该在那王宫中听自己不想听的号令,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至少现下,我还有处事的自由。”
“容我多问一句。”御星道:“暮扬,你是如何到这样的地方来?”
眼前一道划过,容渊目光一聚,手掌在空中握,一方冰雪之刃闪现而出,御星只见眼前虚晃一道影子。
“我同我的父王从未真正相知过。“容渊道,日光清冽落在林中,积雪融化,冰滴入土,他转过头来对着身后:“接着!”
御星上前一步接住,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正瞪着眼睛看他。
“好家伙。”
烈幽郡,靛月楼
两人走出林子,走着走着便到烈幽郡最大的一间酒楼,酒过三巡,容渊只觉得浑身上下热意通透,只因聊得投机。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御星问,已经收走一次酒壶,御星面前却都是喝空的酒杯,他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用手指挡着照进来的光,猛地坐起来,又拿起一杯:“再来一个。”
容渊盯着御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千杯不倒,这个御星,比自己还要能喝,没过多一会儿,连他也有些晕了。
“我要先离开冬境王宫,才能回去。手里的牌不够,没有砝码回去也没用。”
容渊歪着头半眯着眼睛看着对面已经醉了的少年。
“哈哈哈哈哈。”御星爽快大笑:“你是认真的么。”
“当然。”容渊道。
御星说:“我只是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变,虽然神族之间彼此征战就没停过,开元大陆万世福泽,因人和而有今日,天地,生民,无人能安享荣华,凡尘俗世中无我安身之地,唯愿精研灵术,修道山中,得道于天,只不过一直为凡尘俗世所扰,我是逃不出了。”
“毕契是恶,是神兽时代之痛,我不希望那样的日子,我们再过一遍。生死契阔,父亲总说我未知生,焉知死,可人都是要死的,万年神祗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如何算是活过。我离开鹿阳,在旁人眼里是离经叛道,可这些年来我虽不说,高位神祗们鲜少能得见民间真实的样子,还有各处的税收,地方官的作为,这些都算是秘闻,虽则这些事摆不到台面上,可都是最重要的。”大概是喝多了酒,御星的话匣子打开,在外不易,可他的确是想要为鹿阳做些事。
“你和你父亲说过这些么?”容渊再饮一钟。
“当然没有。”
“有机会一定要告诉他。”他说。?“为何?”
“有些事情你不说他永远不知道,可若是他知道了,未必不能解你的心思。”
容渊眼神一动,这个少年的确在很多地方都与自己相似。
只是自己,渐渐进退两难,无法取舍,前路漫漫无光,甚至在冬境王宫之内,他的声音,不会有人会让人听得到,整座王宫像一只巨大的怪兽,朝着更加黑暗的方向猛烈进军。
“你想什么呢!”御星推过来一杯酒:“来!今儿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