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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认识……”温远清俊的脸上露出了无法掩藏的慌张之色,口中吐出的字句亦是磕磕绊绊。
屏风后的叶昭意识清醒,早已将两人的对话尽数听了个清清楚楚。温远这句“不认识”一出,他心中便立时有了不妙的感觉。
若是真不认识,他怎会陡然间慌张起来?
这般否认,便是承认了!
然而谁都知道的道理,温远却慌张得彻底忘了个一干二净。他拔脚便要往外走,眉目间尽是焦躁,“晚些还有一出,叶二小姐若是无事,恕在下先行一步。”
叶葵坐在那纹丝不动。
秦桑却已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她的剑。
“二小姐这是想做什么?”温远瞪大了眼睛,踉跄着往后退。
叶葵笑得眯起了眼睛,犹如只狡猾的狐狸,“温老板急什么?时间还多着呢。不知温老板可知道如今叶家二房的夫人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温远死死盯着秦桑手中的剑,脖子发寒。
叶葵轻轻叩着桌面,语气肯定地道:“不,你知道。”
温远便是再傻,这时候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立刻便不愿意再听叶葵说下去。他咬着牙看了看秦桑面无表情的脸,心道她们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动手杀了自己才是,干脆冲出去就是了!
心念一动,他的脚已经开始往前迈,却又生生被叶葵的一句话给逼了回来。
叶葵歪着头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口中的话却是再明白不过,“你只要敢再往前走一步,我便敢叫你立时人头落地!”
话音落,秦桑的剑已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二小姐。咱们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这般做?”温远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颤音。
叶葵哈哈大笑:“我方才说了这许多话,温老板难道现在还不明白我是为了什么?”
温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急急辩驳:“二小姐定然是弄错了什么事,我不过就是个唱戏的,哪里会同叶家的夫人有什么干系?”
他才到凤城不过半月,自然不清楚叶家二房的夫人是谁,只不过是叶葵方才提起,他便下意识分辨而已。可谁知道,这话落在了叶昭耳朵里。就成了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怎会没有干系?”叶葵不赞同地摇摇头,“温老板同我母亲可是关系十分不一般的旧识呢!”
母亲?
温远一愣。又想起先前叶葵不停地问起幽州的事来,渐渐地将事情都串联了起来,迟疑着道:“叶夫人莫非出身幽州贺家?”
叶葵霍地重重一拍桌子,吓得温远一颤。
“温老板!你既已离开幽州,我母亲亦嫁入贺家十数年。你如今为何还要回凤城来?”叶葵脸上笼上一层薄怒。
温远登时想起了一桩事。
他来凤城一是因为接到了自己师弟的信,二是因为他还得到了一个消息。
一个十分不得了的消息!
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当年是否真的有做过那样的事,但空穴来风,事必有因。若是真的,他当然想要看上一看,若是假的。自是什么都不会变。
“二小姐为何这般问?我不过是来投奔长生班的而已。”温远愈加慌张起来,其实十几年前他曾来过凤城,也见到了那人。但他却直到今日才知道那人便是叶家的当家夫人。
若是早知道,他当日绝不会去见她。
不不,温远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这些事眼前这位二小姐如何会知道?
“温老板,十二年前你其实曾到过凤城。是不是?”
温远心神一震,这叶二小姐怎地什么都知道?
“那你可曾记得。十二年前你都做了什么?”叶葵循循善诱,一步步将他往那个早就挖好的坑里推去。
温远汗如雨下,背心湿了一片,颤着声强辩:“十多年前的事,我哪里还能记得!”
“是吗?”叶葵眼睛往屏风看去,“不知温老板可知道,家弟今年正巧十一岁。”
有些话点到即止,却已足够发人深省。尤其对温远这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屏风后的叶昭已能睁开眼睛,却仍旧无法出声。他甚至能感觉到屏风另一侧叶葵带着嘲讽笑意的目光。她这是在告诉他,贺氏极有可能同这个戏子有染,而他也极有可能并非是叶崇文的儿子,而是这个叫人厌恶的戏子的种!
叶昭头一回希望自己是个蠢货,若他什么也听不明白,该有多好?
可事实上他不但懂了叶葵的话,也懂了她的意图。然而明明知道她这般做,又故意当着他的面同姓温的戏子说这番话,都不过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罢了,可他竟然真的无法将那个念头抛之脑后。
他已经开始怀疑事情的真假了!
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论如何,他都该坚信叶葵说的那些话是假的才对,可叶葵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条理分明,甚至于连时间都如此明确。更有甚者,那个戏子竟然没有继续反驳下去了!
事情再也无法叫人忍受,他想出声,嗓子眼里却像是堵着团东西,费尽力气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屏风另一侧,叶葵默默掐算了下时间,算着叶昭应当快要苏醒,有心再加把力,“温老板应当明白我的意思,你不该出现在凤城,更不该同叶家的人来往。”
温远不知在想些什么,怔怔地道:“叶少爷可是出生于秋日?”
叶葵沉默片刻,道:“四弟是早产。”
早产?
温远倒吸一口凉气,倒不是因为听说是早产的缘故,而是因为她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也并没有否认,这便说明,若非早产,便该是秋日出生才是!
莫非,那位叶家四少爷,是他的儿子?
事情骤然大不同起来!
他远上凤城,便是因为日子穷困潦倒无以为继,所以在接到师弟的信后,便收拾了东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可如今,他竟然有个儿子在叶家这样的高门大户里,这难道不是捞钱的好机会?
温远面上神色变幻,尽数落在了叶葵眼中。
她暗自冷笑,若非一开始便调查清楚了温远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恐怕也不会大费周章将人弄到凤城来了。
在知道他是长生班班主的师兄后,这场局就开始布了。何况,贺氏十二年前竟然跟温远见过面,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会放弃。贺氏的软肋是叶昭,她自然就该想法子将这根骨头折断了。
“二小姐的话我明白了。”温远镇定了下来,声音亦平稳了许多。
叶葵闻言便明白他这是心中有了计策了。
不论他想做什么,叶葵都会想法子悄悄助他一臂之力的。贺氏如今那模样,恐怕早就对叶崇文死心了吧?对他死心,自然也就会忍不住怀念起自己少女时期所向往过的人吧?
事情,似乎正在朝着某个极有趣的地方而去。
“既如此,那么还请温老板往后不要再出现在叶家人面前了。”叶葵示意秦桑放下了剑,心中暗道,本姑娘今日这般多费口舌,你若是还不敢往叶家人面前凑,那就真是真的不该在这世上活下去了。
温远眉目俊秀,丝毫看不出被风霜侵蚀过,“二小姐只管放心便是。”
“咿呀——”一声,秦桑开了门。
温远长舒一口气,忙不迭跑出去了。
秦桑凑到叶葵身边,有些担忧地耳语:“那家伙贼眉鼠眼的,会不会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他不敢。”叶葵敢断言,温远那人绝不敢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何况,他此刻恐怕也没心思来想这事了,他只怕已被满脑子的儿子二字给弄得晕头转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绝用不了太久,他就会做出僭越的事来。
“叶葵——”
屏风后突然传来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叶葵笑起来,越过屏风,站到了叶昭面前,“怎么,睡了一觉倒是连二姐也不会喊了?”
“无耻!”叶昭身体仍是无力,“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叶葵一手搭上屏风,“你说我动了什么手脚便是什么手脚。只是不知,方才那出戏四弟可喜欢?若是欢喜,倒不如时时将那温老板唤来唱上一出如何?想必母亲应当也是会喜欢的才是。”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别以为你装神弄鬼我就会害怕!”叶昭恨恨瞪着她,心里却不由发虚。
叶葵背对着他,轻笑两声:“四弟,你已经开始害怕了。”
叶昭重重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叶葵一眼。
这人的话句句都似乎淬了毒,要将人毒死才甘心,每一句话都别有意思,叫人防不胜防!叶昭觉得自己的确是害怕了,若是他真的是戏子的儿子可如何是好?
那样,他还如何在叶家立足?
他忽然茫然失措起来,前路明明就在那,他是叶家嫡出的儿子,只要拿下了叶殊那个蠢货,那么叶家的一切就都是他的。可如今,好端端的路却被个莫名出现的悬崖给截断了。
“四弟大可放心,这些话父亲跟祖母暂时都还不清楚。”叶葵挑眉。
叶昭噤了声。
她这是在威胁他!
“你只管去说便是,看哪个会相信你的满口胡言!”叶昭蓦地睁开眼,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