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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王之臣哑口无言。
这就没法抬杠了。
朱由检借机拍板:“何府尹,乡绅仗势藐视朝廷律法,此事绝不姑息。”
“臣遵旨。”
曹思诚虽不甘心,也只得转移到下一个话题:“臣请将房山县涉事诸人移送大理寺审讯。”
就差说出顺天府会官官相护了。
虽然这近乎是在羞辱他,何廷枢依然不动声色:“涉事诸人都受了轻重不等的伤,现在都躺在县衙里养伤,曹都御史是准备让大理寺给他们养伤吗?”
曹思诚气结:“你……。”
朱由检开始和稀泥:“既然有伤就勿要争执了,何府尹既然说了三天期限,就等下次早朝再议。”
诸大臣都没异议,只是总是有一种做了无用功的感觉。
王之心抱着一摞账簿已经等候了一阵,见无人说话赶紧上前。
何廷枢接过账簿笑着道:“都御史说下官受贿,下官真的是冤枉的。
这些账簿是下官收受的钱财记录,它可以证明下官已经将每一笔钱财都交入了府库,而且下官早在几个月前就将此事禀告了陛下。
曹都御史可要一一检验一番?”
曹思诚心道失算,又暗恨提供消息的人无能。
其实在任何官员来说,掌管钱财的手下必定是心腹,若是刻意保密的话,想要打听着实不容易。
何廷枢反将一军:“下官已经证明没有收取丝毫礼物,却不知曹都御史是否收过礼物?”
曹思诚面无表情,来了个沉默以对。
朱由检笑了笑,暗赞一声老狐狸:“何府尹已经自证清白,以后此事谁也不许再提。”
“还有什么事吗?”
“臣有事请教陛下。”曹思诚还真有事。
“先生请讲。”
“臣听闻陛下欲将加耗等陋规收归公中?”
朱由检恼了。
仅仅两三天时间就传出去了?
看看何廷枢,何廷枢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曹先生从何而知?”
“臣是听传言所说。”
“传言何来?”
“臣忘了。”
……,朱由检半响没有说话。
“陛下,臣乃左都御史,风闻奏事乃是臣的职责,臣请问此事是否为真。”
“是真的。”朱由检咬牙道。
心里发狠,回头一定要将皇宫整治一番。
“臣反对。”
不出所料,曹思诚提出反对。
“臣请问陛下一事,陋规沿袭已长达百年,若是将陋规收入公中,又如何保证不会出现新的、超出定额之外的加耗?”
“臣再请问陛下,如果出现新的陋规,陛下此举岂不是变成了害民之举?”
朱由检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
也一直在想,可一直没有想到太好的办法。
汉代告缗令、朱元璋的‘民拿害民官吏’似乎可以参考。
也仅仅是参考,因为这牵扯到一个成本问题。
朱元璋的‘民拿害民官吏’成本体现在举报人身上。
首先是官吏会有衙役、打手等保护,若是再黑一些,还会与地痞无赖勾结,百姓抓捕难度可想而知。
其次是路途遥远的地方,沿途的官员出于官官相护的原因,自然会千方百计的阻挠。
而且沿途花费也不菲。
还有一个说起来令人悲哀的原因,百姓本身抓捕赃官的欲望并不强。
历朝历代,包括21世纪,如果不是逼到绝路,百姓都是宁愿花钱买平安的,没多少人会为了一点权益而与官府作对。
因此在朱元璋死后,‘民拿害民官吏’政策也就逐渐无疾而终了。
算缗令本身是针对商人的,后果很严重,直观表现就是物价腾贵。
因此,算缗令仅仅执行三年就废除了。
如果变化成举报赃官的话,则仅比‘民拿害民官吏’少了一些钱财成本。
何廷枢没法沉默,此事是他筹划的,自然也有一些想法:“下官以为,一则由朝廷定期派遣御史巡视,二则令各处按察司严加监察。”
“目下各省也有按察司,也都有数名巡按御史。”曹思诚洒笑:“何府尹以为这些都是摆设吗?”
说起来,对于陋规收归公中,曹思诚还真不是出于私心才反对的。
原因也是前面提过的‘土地产出有限’的观念。
“下官会派遣通判在各州县巡视,亦会亲自勤加巡视。”
“本官相信何府尊会尽职尽力,可是以大明之大,何府尹管的过来吗?
还是说,何府尹认为天下官员人人都与你一般?”
何廷枢也沉默了,这问题他也解决不了。
提出朱元璋的办法?
他想的是混个能臣的名声,可不是酷吏的名声。
这是大明朝廷二百年来第一次将陋规拿到台面上讨论,有想法的大臣没考虑周全之前不会开口,而大多数官员则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以后有什么差错那也是皇帝的错,关他们什么事。
结果就是,又冷场了。
————
王犇在廊下犹豫不定。
上次廷议已经过去不少天了,他投靠的意思也很明显,可皇帝却像是把他忘了。
要不要再搏一搏?
当曹思诚提出加耗问题时,他瞬间就想到了‘民拿害民官吏’。
可是,后果很严重。
还是那句话,能做到京官的就没有傻子,大伙都能想到这个办法,可就是没人敢提出来与全天下作对。
而且,如果皇帝还是不理不睬,那可就不仅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了,而是这辈子也也别想再进一步了。
可如果不抓住机会,以他浅薄的资历加之朝中没有靠山,想熬出头可不知要多久了。
眼见的正在冷场中,恰是说话的好时机,若是等会大佬们一开口,可就没他这个小小的御史开口的份了。
再一想各大佬将他当枪使完就不闻不问了,将心一横决定再赌一把:“陛下,太祖所制{大浩}里早有现成的办法,臣以为可以拿来使用。”
朱由检这些日子还真是把他忘了,见他蹦出来提出这个主意,又觉得幸亏忘了:“仔细说说。”
“御制大浩允许百姓自行捉拿害民官吏进京告状,陛下大可再颁此令,必定可以震慑不法官吏。”
没什么新意。
有些失望,不过既然以此投靠过来,说不得此事也就得着落在他身上了:“此事现在也只是个想法,今日暂且这样,以后再议。
王犇留下。”
“臣反对。”
郭允厚本来不想开口,可是眼见得皇帝留下了王犇,若是被这佞幸小人蛊惑的定下主意,那可就不妙了:“治国之道,首在足民。
而足民之道则在轻徭薄赋,此皆因天下之财止有此数,不在官则在民也。
陛下若是想惩办陋规,只需派遣一二得力大臣即可,何苦将陋规收入公中?
若不收入公中,百姓尚有期盼吏治清明加耗减轻之时。
若是收入公中,则从此永为定例,再无减少丝毫的希望。
如此,与增赋有何区别?
如此,与搜刮民财有何区别?”
朱由检再也忍耐不住火气。
“啪!”的一声,手掌重重的拍在扶手上,随即站起身来。
自从穿越以来的种种不满瞬间爆发开来。
“天下之财止有此数,不在官则在民!”
呵呵冷笑几声:“既然知道这些道理,为何一个个都在尸位素餐?
工部、户部、兵部、礼部、刑部各部这次抓了多少胥吏?
各处军镇俱有巡按御史,又有巡抚统领全局,有用吗?。
你们但凡能够尽些职责,朝廷吏治、军制又何至于败坏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