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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早就打算好了,也别分开每人负责一处了,都集中在一起查验,查一处就要彻底查清。
先将宋二叫来。
“二哥,你这几年都交了多少税赋,一一给几位先生说说。”黑子道。
宋二手足无措的道:“我嘴太笨了,不是都给你说了吗,你来说吧。”
黑子笑道:“这可不行,这事要你自己说,以后如果要上公堂的话,也要你自己来。”
孙成敏笑着安慰道:“二哥切莫害怕,我们是来给你们做主的。”
王虎也笑道:“二哥就放心大胆的说,有什么事我给担着。”
“就是,你信不过表弟我,还信不过王班头吗?”
宋二放心不少:“去年是派了二两七钱三分五毫,官差几次来村子又派了一钱五分的礼钱。
我与大小子两个人,去年还交了一两二钱役银。
今年的还没派下来。”
赵梨亭皱眉:“你家多少地?”
“我家总共五十五亩地,我和大小子一起耕种。”
这税赋可不轻,按照麦子折价的话,即使不算礼钱也到了每亩六升之多,比官府规定高一倍。
“你看过税票吗?”
宋二一脸茫然:“什么税票?都是里长让交多少俺就交多少的。”
“每亩能收一石?”
宋二苦笑:“那得上中田才行,俺这田年成好收五六斗,今年怕是连五斗都不到了。”
“你们村里都没税票吗?”
“都没有。”宋二肯定的道。
“一年收成够用吗?”
宋二沉默半响道:“勉强够吃喝了。”
五十五亩按照收三十五石麦子,大约值二十八两银子,扣除正赋役银好像还能过。
可是还要种子的,每亩地要七八斤,两年三种算起来每年要五石多,这又是四两多的开支。
再被奸商在粮价上折腾一下,净收入不足二十两,确实是仅够吃喝。
“你家的田地是下田啊,给你定的至少是中田了,你就甘心吗?”
宋二再次沉默,良久才道:“下田好,下田才没人惦记。
要说甘心肯定是不甘心的,可又能怎么办呢?”
赵梨亭打量着屋内。
黑乎乎的房子,几件破旧的家具,穿着补丁压补丁的褐衫,也确实没办法,以这种条件去打官司,无异于自寻死路了。
有些恻然:“你们村里都与你一样?”
“俺这算是中等以上吧。”宋二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些自嘲:“村人大多有三四十到百亩地,日子也都差不多。”
“今年的夏税为什么还没收?”
宋二摇头:“俺不知道,也许是还早吧,反正八月之前交上就行。”
说话间,黑子又将左邻右舍请来几家,孙成敏几人细细的盘问一番,情况都差不多。
“皇帝陛下下旨清查地亩,你们知道吗?”
诸人都直摇头,宋二不以为然的道:“俺们都是草民,皇帝与俺们隔着十万八千里,俺们怎么会知道皇帝下什么旨意。”
“没人来告诉你们?”
“没有。”
旁边一人忙道:“前些日子倒是来了个官差,在街口说了几句就去了赵员外家,俺们伺候庄稼都来不及呢,哪有功夫听他叨叨。”
“石碑呢?你们村没有?”
“有,可俺们不识字。”一人憨厚的笑着说。
赵梨亭已是无言。
吴思远继续问道:“如果里长多收了你们的税赋怎么办?”
“多收了就去找老人分说呗。”
乡老,乡里德高望重的老年人,未必是很富有或有功名的人,但是一定是素有威望的人。
他们的权威主要来自于年龄、平时处事相对公道积攒下来的声望。
“不去县衙告状?”
诸农人露出畏惧之色:“您说笑了,县衙那地方可是有钱人才能去的,俺们这等穷人去了有理也成了无理了。”
“可要是里长将他的税赋分摊到你们身上怎么办?”
一人叹了口气说:“还能怎么样呢?交呗!
再说了里长为大伙操劳,即使有些好处,只要别过分就行了。”
再问几句,孙成敏示意他们出去。
三人都叹了口气,乡人之愚昧无知着实令他们大感意外。
虽然他们也都出身于乡绅,可少年时埋头于经书,之后又为了前途钻营,很难注意到这些。
皇权不下乡不是说说而已,朝廷除了收取赋税之外,对农户漠不关心。
而他们也对朝廷一无所知,实际上除了缴纳税赋时,他们也很难感觉到有朝廷的存在,即使是有什么纠纷或者与外人争斗,也都是听从宗族与乡老的裁决。
裁决的依据则是礼法、风俗习惯,大明律在这里并不好使。
宗族与乡老,共同维持着农村的秩序,而这些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这么过着封闭而苦难的日子。
这还是京师附近,仅仅离城四五十里,其余偏远地区还不知道什么样。
其实这才是真实的农村,自古如此以后还是如此,直到有一个人以暴力将其砸碎为止。
很可惜,其人能破不能立。
吴思远看了看王虎,很有些不满意:“县尊派人宣读皇家邸报,你就给办成这样?”
王虎苦笑:“先生,小的也不能处处监看啊!”
孙成敏忙道:“此事怪不得他,回去以后再查。”
“这不对,今年的夏税为什么没收?”赵梨亭忽然道。
别的弊病都司空见惯,但是推迟收税还是第一次听说。
孙成敏笑了笑:“明日咱们去将里长家,有什么鬼一问便知。”
“也是,今日安顿好了,收拾下家伙,明日开始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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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在宋二的指点下,诸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里长家里。
一路上查看村子,发现也就有五六座宅院还算看得过去,其中赵员外就占了两座。
其余大多是三间两间的小院,院墙都是层石垒起,屋顶铺着的也都是石板与筒瓦。
再一打听却是本地特色,除了豪富之家,都是用薄石板当瓦用的。
张里长叫张作记,是六十多岁的老头,虽然满脸皱纹可气色却挺好,与俱是面带愁苦的村民截然不同。
“张里长,今年的夏税为什么不收?”介绍过后,孙成敏径直问道。
“这几日农忙,因此还没向下派发。”张里长忙道。
“哦?”吴思远笑了笑:“既然如下,还请张里长将税票取出给我等一观。”
张里长支支吾吾的道:“几位先生要税票干什么?”
吴思远冷笑:“怎么?我等做事还需要向你解释不成?
王虎。”
“这是县尊签发的牌票,你看清楚了。”王虎应声上前,拿出一张牌票交给张里长。
这年代也没电报电话,也没什么工作证之类的,公服就是工作证,牌票就是办事文书凭证。
“今日我等还有诸多事要办,休得耽误,还不将税票取出来。”
张里长见躲不过去,愁眉苦脸的道:“税票还没发下来?”
“呵呵,你是说,县里还没将税票发下来?”吴思远气笑了。
“县里倒是发了,可没发到俺这里来。”
孙成敏大奇:“税票没发给你,那发给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