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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顾千殇人就在西南良城。”慕青不以为然,“桁儿出征前,烬儿已经派七星卫的人确认过了,绝对没错。”
就算西秦还有援军,祁烬手上也有整编后的十七万兵马。
左成贺神色凛然,“就因为顾千殇人在西南良城,所以他将十万骁骑军给了桁儿,自己只带了五万东南驻军,前往阳城,万一阳城有诈呢?”
以他对守将冯越的了解,此人爱憎分明,可也有几分世故圆滑在身上,在他看来,虽然冯越这十数年在阳城功绩卓越,可也并非是意志坚不可摧之人。
除此之外,顾千殇虎视眈眈,忠勇侯狡诈如狐。
在此一役中,阳城的变数无疑是最大的。
他双手握住慕青的肩膀,“你想过没有,若是阳城有诈,桁儿和十万骁骑军被顾千殇拖在良城,神策军和蜉蝣军又远在北戎,谁能驰援阳城?”
慕青认真地思索他的问题,“离阳城最近的兵力,就只有天陵城剩下的五万东南驻军了。”
她知道,五万东南驻军是祁烬特意留下守护天陵的。
左成贺眯着眼,“把五万驻军调离天陵,你不会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京都重地,天陵一旦失去了防护,也意味着,敌人随时有可能釜底抽薪。
左成贺嗓子干涩,忍不住咳了一下,拧着眉又道,“我一直以为蜉蝣军随桁哥儿回京,就藏在天陵附近,才对祁烬带着五万兵马离京一事没有提出异议。”
他总以为,不管忠勇侯使什么诡计,至少,还有五万蜉蝣军可以随时准备驰援阳城。
可现在慕青居然告诉他,蜉蝣军去了北戎!
慕青闭了闭眼,不得不承认,左成贺的顾虑也有道理。
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左成贺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联系叶轻,让他立刻分兵回援阳城,以备不时之需!”
“这怎么可能!”
慕青抬眼,满目震惊,“且不说烬儿已经走了,叶轻又身在北戎,山长水远,就说眼下,阳城本无战乱,你让谁来发号施令,用什么理由,劝叶轻分兵撤出北戎?”
左成贺想了想,郑然道,“颜颜跟叶轻关系匪浅,让她写信去劝,定然有效。”
慕青柳眉紧拧,“你搞清楚,现在北戎战况激烈,你让颜颜私下越过烬儿,直接去信叶轻,让他分兵去阳城,理由是未雨绸缪,防范万一?”
“若你是叶轻,你能听吗?”慕青忍不住扬声,“你这是在难为颜颜!”
“青儿!”左成贺陡然厉色。
搭在慕青肩上的手用力,扳正她的身子,“你若信我,就想办法劝颜颜写信,让叶轻立刻分兵,撤出北戎!”
“此事,刻不容缓!!”
……
慕青与左倾颜回到宫中,已是深夜。
夜色浓郁,如化不开的墨汁,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伫立窗前抬眼远眺,宫楼玉宇,飞檐高耸,似乎还跟从前一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心境,已经全然不同。
寝殿中点着熏黄的宫灯,照见她略显疲惫的容颜。
虽然时隔多年,慕青自认对左成贺还是很了解的。
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神情凝肃,薄唇紧抿,舌尖总会时不时抵着后槽牙,等着对方回答。
跟从前一模一样。
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还能被她信任吗?
此事,关乎朝局,关乎烬儿生死,也关乎……东陵的存亡。
翌日,她便跟左倾颜提了这事。
“母亲觉得,他说的话可信吗?”左倾颜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若有所思地摩挲着。
左倾颜会这么想,慕青不觉得意外。
左成贺毕竟是北戎国师的身份,他让她无中生有,写信让叶轻分兵撤出北戎,这样的话想不让人生疑都难。
“我知道,这事让你为难了。”慕青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眸色深沉,“从他这些年做的那些事来看,确实不能信……”
左倾颜启唇,抬手拎起茶盏,抿了一口,“可母亲还是想再信他一次,对吗?”
慕青也不在乎被她看穿心思,“他是你父亲,更是我的丈夫。”
这是母女间第一次毫不避讳地讨论左成贺的身份,“他做的那些事虽然罪孽深重,但他也是受仇恨驱使,而我,就是他仇恨的祸端。”
左倾颜搁下茶盏,柳眉微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母亲不必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徒添烦恼。”
慕青却笑了,“夫妻一体,我本该与他同甘共苦,所以,我会尽我所能,替他赎罪。”
这一刻,左倾颜仿佛才真正认识了她。
“早知道母亲这般豁达明理,我便早些与您说实话……”
慕青故作恼怒,骂道,“你还敢说,你们两个合起伙帮着他瞒我和你大哥,真是能耐了。在你们眼里,我难道就经不得半点风雨吹打?”
见慕青不是真生气,左倾颜吐了吐舌头,“母亲教训得是,女儿再也不敢了。”
慕青将话题转回正题,“那这信,你还写不写?”
事关祁烬的安危,自从昨晚听了左成贺的话之后,她的心就一直悬着,难以抉择。
从前,左成贺对于战场上的感知,就十分敏锐,他那么说,如果不是故意误导,那就是说,西秦还有后招,而且是冲着祁烬去的。
“若是你怕叶轻不答应,不如写信给熙儿……”
“不行。”左倾颜一口回绝,“叶轻是主帅,就算要分兵,也该他点头。若是直接写信给二哥,一来是对叶轻的不尊重,二来,万一叶轻不答应呢,两军主将失和,于战场是大忌……”
左倾颜说完,见慕青目不转睛盯着她瞧。
忽然醒过神来,咬唇,“母亲故意考我呢?”
慕青扑哧一笑,“我们颜颜真是长大了。”
左倾颜也慢慢发现,慕青这是决定要利用这段时间,一点点地教她,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
她心中动容,颤声道,“还没多谢母亲,特意为我入宫……”
她知道,慕青进宫来,是为了她。
慕青笑了笑,“你是我女儿,烬儿又不在,我怎么可能让你独自进宫应付这一切,更何况,眼下的乱局,还是你父亲搅出来的。”
她握住左倾颜的手,“今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母亲都支持你。”
椒房殿内,静谧无声,烛火随着流过的微风,忽明忽灭。
左倾颜闭了闭眼,缓缓靠在椅背上。
慕青没有再开口打扰她,直到烛台的蜡烛都快燃尽了,左倾颜终于掀开眼眸。
“黄芪,笔墨纸砚。”
慕青原本端着茶盏的手缓缓放下,“决定了?”
“嗯。”
左倾颜坐在案前,烛火摇曳间,娟秀的字迹映于纸上。
不过多久,她在信件末端盖上了祁烬留给她的印信,想了想,又摘下指间的玉戒,一同丢了进去。
慕青正好将手中茶盏饮尽,“你有几成把握说服叶轻分兵?”
左倾颜封上蜡印,“一成也没有。”
慕青柳眉轻挑,“我不是听说,叶轻对你一直很不错?连你祖父都将你托付给人家了。”
提及这茬子事,左倾颜翻了个白眼,“说正事呢,母亲就别取笑我了。”
“这事说好听了,是未雨绸缪,说难听点,是危言耸听。”左倾颜轻叹口气,“叶轻是主帅,没有服众的理由,即便他与我们有情分,也很难办成。”
慕青,“那倒也是……”
想要力排众议调兵回撤,叶轻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不过这次去北戎的将领,大都是殿下一手提拔的亲信,叶轻想要说动他们,也并非全无可能。”端看他怎么想了。
慕青这才想起,平日里跟着祁烬身边的几个七星令主,似乎很久没有露面了。
“是天枢和开阳他们?”慕青拧着眉,“烬儿手下那么多强兵悍将尽数暴露在叶轻眼前,万一他有异心……”
慕青露出恍然的神情。
她一直认为,祁烬将攻破北戎的事全权交给叶轻,只不过是因为,叶轻是祁天威钦定的主帅,足以统领北境边军和神策军。
如今想来,若是没有绝对的信任,怕是很难完全交付于他。
“所以,烬儿偷玉玺伪造出兵北戎的圣旨,叶轻也知道?”
左倾颜唇角半勾,“那封圣旨,就是叶轻仿写的。”
迎着慕青震惊的眼眸,她意味深长一笑,“叶轻,就是天玑。”
慕青唇角不禁溢出喜色。
原本她还担心,叶轻与祁烬因为颜颜的事有了龃龉,日后叶轻手握重兵,君臣关系难免不睦。
要是再受小人挑唆,彼此生了猜疑之心,怕是又要重蹈覆辙,留下祸端。
没想到,叶轻本就是七星台的人。
左倾颜将蜡印吹凉,“东陵的战况和父亲的话,我已在信中如实告诉叶世子,至于分不分兵,分多少兵,都由他来决定。”
慕青释然一笑,“你这么做是对的,北戎战况咱们都不清楚,交给他安排最是稳妥。能得你们夫妻这般信任,那叶轻定也是难得的好孩子。”
把信交到慕青手中,左倾颜挑眉笑道,“想必母亲早已经想好,要让谁去送这封信了吧。”
对上左倾颜笃定的眼神,慕青嗔骂,“鬼灵精一样。”
母女相视而笑。
恍然听见金銮殿早朝的晨钟缓缓敲响。
转眸朝外,晨光斜斜地洒入窗柩,日光逶迤铺洒,满室纤尘不染。
慕青攥紧指尖信笺。
但愿,一切都是他们多此一举。
“皇后娘娘,太子妃,该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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