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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刚刚乱吃了食物,所以姜晓棉又对牛肉过敏了!在一家爱吃牛肉的别人家里,这是一件很心烦的事情。
还好她只吃了几口不是很严重,但是莎莉看到姜晓棉手臂上的红疹就吓坏了,连忙要拉着姜晓棉去医院。
姜晓棉不想太声张,免得让他们以为家里头来了个尊贵的娇客,就让莎莉买了一些治疗过敏的药,姜晓棉吃过之后就回房间了。
姜晓棉看了一下房间里的钟表,已经是十点钟,才吃完饭不算很久呢,看来这个国家是喜欢天黑了才吃晚饭,而在长南的时候天黑了就准备入睡了。
她本想打个电话给家里人的,一拨打家里座机的时候想到这个点的北京时间应该是凌晨五六点吧。姜晓棉只好挂了电话,改发了短信回去,看着手机上那“发送成功”的四个字闪烁起来才放下手机拉盖好被子。
有种隔得距离远迟迟接收不到的错觉。那一刻,她呼了一口气。
“你睡了吗?”
门口传来莎莉的声音,姜晓棉起身去给她开了门。
莎莉穿着卡通秋绒睡衣,抱着一个快跟人长得一样高的毛绒绒公仔,三下两下就翻跳到姜晓棉的床上,拖鞋直接脱飞了一米远。她钻进被子笑眯眯地跟姜晓棉说:
“晓棉,这是你来我家的第一天,陌生的环境你会不会感到害怕呢?我跟你睡好不好。”
“我不怕。”姜晓棉挽了一下耳间的长发跟她说。
整个迟家人,只有莎莉会用中文跟姜晓棉说话,虽然发音不是很标准,但姜晓棉肯定是听得懂她的意思。不过有一处姜晓棉有点忍受不了,莎莉叫了姜晓棉一天的名字,总是发“萧棉”的错误音。
“晓棉,快来!”莎莉拍了拍被子。
姜晓棉过去钻进被窝里,告诉她说:“莎莉,你的中文要学好正确的发音喔,是‘晓棉’而不是‘萧棉’”。
“萧——棉”
“晓棉——”
“萧棉——”
“不对,晓棉,第三声。”姜晓棉教了好几遍,连带用手指画了个V,如果不是躺着床上,姜晓棉的脖子也要弯点着来给莎莉当教材了。
莎莉练习了一会儿后,前几次发音发对了,后面不知不觉又转回去了“萧棉”。
喔,上帝,姜晓棉没有办法了。
不过也情有可原,不能说谁笨,这是学习中差不多的人都会犯的错误。
“莎莉,你学了中国话想去中国的哪里呢?”
莎莉在被子里面踹了几下捂得严实后欢喜地说:“去你们国家的王宫,还有长城,还想去看你们国家实行人殉时期的冰马桶。”
“哎呦喂!看什么马桶?谁家没有马桶!”姜晓棉噗嗤一笑在床上翻滚起来,笑得肠子有点不舒服了。
莎莉不等姜晓棉大笑也知道自己说错了,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世界八大奇迹之一:Terra??Cotta??Warriors,我有点忘记这个中文怎么念了。”
姜晓棉纠正了莎莉的发音以后莎莉又扯了话题问:“晓棉,你的故乡长南,很漂亮吗?”
“嗯,很漂亮呢!”
“像伦敦一样热闹繁华吗?”
“长南比伦敦小巧玲珑。”
莎莉翻了个身,对姜晓棉闪着那双蓝棕色的眼睛:“小巧玲珑还可以用来形容一座城市吗?”
“是的,长南每一寸土地的风景都很别致,不会宽扩出毫无味道的地域风景,而且我们那里还有很漂亮的木棉花,就像普罗旺斯有薰衣草,日本有樱花那样的出名。”
“那是什么颜色的呢?”
“很漂亮的红色……”
……
话题像散了针脚的毛线衣越扯越长,然后莎莉缠着姜晓棉给她讲长南好玩的地方,讲到晓棉家里的每一个人,冼叔,妈妈,小泉……
姜晓棉讲得口干舌燥的了,莎莉仍然听不够。姜晓棉都有点崩溃了…
“晓棉,你们那边以什么为主食呢?”
“我哥去的那家分公司很大吗?”
“木棉花除了红色跟粉红色,那有白色的吗?
…
莎莉白天还会体贴姜晓棉帮拎行李箱的,这下她似乎忘记姜晓棉会累了,一直拉着姜晓棉讲到了午夜十二点。姜晓棉讲完了莎莉接着讲,大英博物馆、白金汉宫、伦敦的母亲河泰晤士河……又说什么时候带姜晓棉去玩,还说等迟阳和醒了就捎他男朋友一起去伦敦眼……
莎莉聊得自个的大脑细胞十分活跃,姜晓棉不好扫人家兴头,勉强打起意识听她讲。
后来,姜晓棉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或者是怎么睡着的,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姜晓棉没怎么清醒时一翻身,差点就掉床了。她才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里。莎莉惺松着睡眼跟姜晓棉说了句“早安”。
“莎莉,我觉得才闭了一眼,睡了一秒钟天就亮了。”
“没有呢。昨晚你可是说了一夜的梦话,叫了我堂哥的名字,挺吵的。搞得我以为你会梦游呢。”她笑嘻嘻地说着。
姜晓棉脑子里一点梦境的回忆也没有,吓得一下子起身,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莎莉,“你别骗我喔,我昨晚可什么梦都没有做。”
“你真的说梦话了!”
“我不相信!”
“真的……”
“你撒谎……”
莎莉看姜晓棉不肯承认,就用公仔打姜晓棉,她说不过姜晓棉,又换了另一种方式“攻击”姜晓棉—挠痒痒。
她们两个从口舌之争到无理打闹,莎莉怎么闹都是挠姜晓棉的痒痒,姜晓棉就被她抓到了弱点。
姜晓棉以为只有中国人会玩这种把戏,可那一瞬间姜晓棉意识到莎莉是会挠她痒痒的第三个人。
第一个人是林深;
第二个人是。。。
有点不想去想那第二个人。
不过想也无所谓了。
他是向冬漾。
姜晓棉也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想到他的名字,又有意无意地不敢去承认。好像横生出了一道心坎。
吃早点的时候,姜晓棉不喜欢他们喝的牛奶,只是随便吃了点面包。而且是干面包,没有味道干嚼的那种,因为姜晓棉也不喜欢那些番茄酱跟沙拉酱调味。
莎莉就说:“晓棉,你怎么那么挑食喔!”
其实莎莉不知道,姜晓棉只是被小时候的生活饮食环境影响了而已,因为小时候吃不起那么高档的食物,理所应当就以为不好吃。等后来吃得起的时候发现真的不好吃。
“那你喜欢吃什么酱呢?”
姜晓棉回答莎莉说:“老干妈!”
结果莎莉叫女仆去超市搬了一箱老干妈回来。
哈哈,姜晓棉很服莎莉的这波操作了,还让晓棉以为伦敦的老干妈很便宜,一问才知道每瓶三十块的人民币。姜晓棉突然觉得老干妈很珍贵了。
今天的伦敦还是晴朗得很,姜晓棉来到医院的时候,那束阳光比她先走进病房,整个屋子暖烘烘的,照在脸颊上像温暖的流苏留恋不舍地拂过。迟阳和依然在安静地睡觉。
姜晓棉帮迟阳和洗了脸,弹了弹他光滑的皮肤,在他耳边说:“该起床了,否则太阳晒到屁股啦!”
迟阳和不肯听话,从长南到伦敦,他还是在梦乡里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他是做了怎样一个美好的梦,反正是个迟迟不愿意醒来的梦。
“阳和,今天我不给你讲故事了,就跟你聊聊我到你家的感觉吧。”
迟阳和没有回答姜晓棉,姜晓棉不知道他同意还是不同意,不过这种情况下总会默认他同意,除非他亲口提出意见。
“阳和,你叔父家的城堡很大呢,我昨晚跟着莎莉进去的时候,感觉像是陷入了迷宫,有点害怕会迷路,你不知道,我面对陌生环境时是怎样忐忑的心情,因为除了莎莉,我觉得他们对我都没有那么热情,这让我有点失落。我也在想,如果你不是睡着回英国的话,他们应该会对我笑脸相迎吧……”
姜晓棉说了一长串的话,迟阳和便闭着眼睛认真地听,姜晓棉看他看得久了,总会想像那长长的睫毛忽然眨起来,然后露出往日神奕的眼睛叫她的名字。
“你知道吗,莎莉总说我昨晚的梦话提到你了,我也想可能是真的吧,只是想不起来那究竟是做了怎样一场梦。昨晚真的是感觉才闭了一秒钟的眼睛,天就亮了!等你醒来的时候也是不是这样的呢,可能你认为自己只睡了一晚上,实际上你已经躺了好几个月了……”
姜晓棉说了半天,知道自己话痨了,就让迟阳和宁静地休息。她从书包里翻了本《小王子》在旁边安静地看了起来。
自从姜晓棉成人以来,这是第一次会看那么幼稚的书。
在她的童年课外读物里,《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伊索寓言》……那些书都很少去读,像灰姑娘,白雪公主……书中的人物故事都是偶尔从大人的口里了解到。因为姜晓棉那个时候不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有充足的家庭条件和那么多的幸运,买一本故事书的钱就等于是她两天的伙食费。
记得二年级的语文老师教过什么是“童话,神话,现实”。姜晓棉深刻记得老师那句话“童话故事是幻想虚构出来的美好世界。”
于是,那时候的姜晓棉对童话就更嗤之以鼻了。所以小学教室角落里的那个课外书架,都是那些贵族学生穿着漂亮的洋裙子围着它们转。
姜晓棉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只丑小鸭或者白雪公主,她就像平凡的七个小矮人之一,有白雪公主蹦跳开心地跑过旁边,自己只在贫瘠的森林里饶有兴趣地看那些文学故事书。
当小伙伴们都正在看童话故事书,她们都在为灰姑娘跟白雪公主的结局欢喜的时候,姜晓棉就在钻研鲁迅是谁,他那个拿着钢叉在西瓜地里叉猹的少年闰土又是怎么样一位人物;她们都幻想能住在童话故事的城堡,而姜晓棉在想叶圣陶的四合院里的爬山虎是长什么样子?也好想跟肖复兴一起去看看!
不沉迷于虚假缥缈的幻想里,所以姜晓棉的视野都比他们实际得多,以至于后来学到那些课文的时候她就像是复习了一遍。等读到初中的时候姜晓棉就已经把高中文科的知识点学了好大半了。
今天的姜晓棉只看了一本《小王子》,年少时光跟儿童时光就好像是颠倒了一样。
这本《小王子》不是从书店里买来的,也不是莎莉的,而是姜晓棉出门时从迟阳和的房间“顺手牵羊”来的。
只因为昨晚睡前姜晓棉迷迷糊糊听莎莉说迟阳和小时候最喜欢看《小王子》了。
这是他童年时期的书了,所以姜晓棉翻开书的时候,第一页歪歪扭扭写着“Sunshine”,字迹完全没有他工作签名时那样正楷的秀丽。
姜晓棉坐在阳台边一页一页地翻看过去,阳光投在印刷字体上亮出跳跃小精灵般的光斑,耀眼又催眠,再加上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姜晓棉的眼睛沉重地困乏了。
阳光便一直温暖地贴着她的后背,不曾离开。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姜晓棉感受到强光一直刺着自己的眼睛,迫使着她睁开来瞧眼前的一切事物,可是白光又把她的视线涣散了,她努力定睛瞧眼前的这一切,还是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姜晓棉整个人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好像是长了翅膀飞到了梦幻里的天堂。
“晓棉,晓棉…”
有一声很熟悉的呼唤,姜晓棉眯细了一下眼睛,是迟阳和在呼唤,并且望着姜晓棉笑。
姜晓棉一点也不惊讶,望着他笑问,“阳和,你醒了?”
他对姜晓棉点点头,始终站在距离她两米之外的距离,周围好多氤氲浓厚的白雾。姜晓棉想朝他走近的时候,不论怎么踏足,他们的距离就好像永远地被定格起来无法拉近。
姜晓棉停止了脚步,他还是在自己触摸不到的远方。而她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是种很奇怪的现象。
他缓缓问:“晓棉,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你的家乡啊。”姜晓棉微笑着回答他,他也一点都不好奇。
“你是自愿跟着我来的吗?”
姜晓棉不知道迟阳和为什么会这样问,可是的确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她还是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迟阳和抿嘴笑,露出以往的亲和力,“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内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你想走的话,你可以回长南,我不会怪你的。”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我怕你会不愿意醒来。”
“如果我不放你走,你会开心吗?”
姜晓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笑着沉默了,但是那种沉默已经不能用开心或者是不开心来形容了。
“你可以换一个问法吗?我有点不会回答。”
他想一想又问:“如果我不挽留你,你会留下来吗?”
姜晓棉笑了笑,点头确切地告诉他:“会。”
就在姜晓棉脱口而出的时候,觉得那是自己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一句话,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趋势着她肯定了。点头确定的那一刻天地万物都从世间消失了,迟阳和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消失了。
“阳和,阳和,迟阳和…”
他在姜晓棉面前散化成了白雾,姜晓棉吓得呼唤他,双手在空气里胡乱抓去,她想追去时四周却像鬼打墙一样怎么也走不出原地。姜晓棉着急地额头上滚出了汗水。
一会后,姜晓棉又听到有人在推唤,“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眼前的画面就被人推掉了,姜晓棉猛地睁开眼睛直起身体,面前有个医护人员在问候,姜晓棉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场梦啊!
扭头看过去的时候,迟阳和依旧躺在病床上,心电图在边上连绵起伏地波动。
姜晓棉看了一下手表,原来自己已经打了一个小时的盹,现在到了中午时间,有护士过来为迟阳和插上鼻管喂食。
“我来吧。”姜晓棉接过那个护士手里的鼻饲助推器,凝望着那条管子里面的流食一点点送到迟阳和的身体里。
一天天都是这样的喂食,看得姜晓棉很心酸,那种感觉像是把痛苦一点点灌输给他,注在表皮肉面下日积月累,再跟着时间的推移让他承受消化这种痛苦。
姜晓棉想起刚才迟阳和苏醒过来的梦,南柯一梦大抵就是这种失落了。她心里头正难受得出神,旁边那个护士安慰姜晓棉说:
“有这么一个不离不弃的女朋友照顾他,我相信他也正在努力,上帝不忍心抛弃你们,你们会很幸运的。”
“谢谢你的祝福。”姜晓棉没有反驳什么,礼貌微笑地目送护士端了东西出门去。
这位护士的祝福让姜晓棉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起来。那场梦境似曾相识,也许昨晚她的梦境就是类似刚才的吧,想来是件很神奇的牵引,是不是刚才她告诉迟阳和说不记得梦了,所以迟阳和会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她。
这让姜晓棉对西方人敬仰的“上帝”开始半信半疑,以至于也有了信仰虔敬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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