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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呦吱呦……”
似乎在嘲笑宁羽一般,那扇门居然迈着老迈的步子缓缓打开了,那刺耳的枯哑声让人心里一阵烦躁,没人喜欢听噪声,当然宁羽更不喜欢,尤其是在吃东西的时候,好心情顿时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宁羽想要破口大骂,却忽然呆住了。
从门外竟然走进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倒不重要,可装扮却让宁羽嘴角一阵抽动。
白方巾,青襕衫,浅色布鞋,背后一个颇为沉重的书箱,这是书生,不是书生又是什么,宁羽默默的瞟了一眼,很自然将先前那番狐仙书生的言论抛之脑后。
谁说了,一定没说,宁羽瞅了瞅那个古怪书生,模样一般,没有想象中书生的那种清秀之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双手缩在衣袖中,端是古怪,宁羽心中想着,书生都出现了,那会不会出现狐仙,嘿嘿,怎么可能。
于是宁羽便没了兴趣,一口吞掉那只所剩无几的蜥蜴腿,便向其他的发起攻击,他小心眼的将蜥蜴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没看书生,却斜着眼睛瞅着他,生怕书生上来跟自己抢夺吃的,这是典型的小人心态。
书生也只是在进来那一瞬间瞅了宁羽一眼,或许是同样在奇怪为何这荒凉古寺中会有一个吃着烤蜥蜴的少年,宁羽看他奇怪,他同样看宁羽奇怪,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独自寻了一处鬼面菩萨座下早已腐朽的蒲团,拂去浮尘,规规整整的坐下,似乎在闭目养神。
宁羽不说话,书生同样不说话,他吃他的蜥蜴,他养他的神,似乎井水不犯河水,吃蜥蜴的声音,吧唧吧唧的声音不断的回荡在古寺中,守着菩萨吃荤腥确实不是什么敬畏的事情,可宁羽从来不信鬼神,只是那声音让人听了心烦。
似乎是被扰乱了心神,书生忽然睁眼,眼神中到没有那种厌恶的神色,只是有些让人看不懂的不安定,赤红的火光映在书生的面上很灼烈,可远远没有达到炎热的地步,却不知为何书生的眉间生出了些许汗珠,抬了抬手刚要开口……
一旁老早就斜着眼珠子看着书生的宁羽眼睛一登,死死的瞅着书生,双手环抱焦黄的蜥蜴,满脸的敌意,这意思很明显,想吃自己去抓,这是我的。
书生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这奇怪的山野少年到端是奇怪,身上的衣服一般,似乎有些年头了,而且只是一般的布衣,沁染的浆色都有些泛白了,自然不是富贵人家,再看宁羽眉目清秀皮肤细润,虽然有些瘦弱却又不像穷苦人家,背后一个及人高的青篓,很奇特的少年。
宁羽被他瞅得浑身发毛,狰狞着小脸恶狠狠的威胁道:“秀才,别打烤蜥蜴的注意,我的,都是我的,你要想吃,自己去抓,大不了,大不了我帮你烤便是!”
书生神色一呆,嘴角多了一丝苦笑,他堂堂帝都朝天阙地字号捕头,不说吃遍山珍海味,可还不至于做出与一个半大小子去抢夺食物的笑话,虽然那只烤至金黄的大蜥蜴真的有点香。
低头笑了笑,拉过身后的书箱,却是取出一只鹿皮水囊,打开之后却是散发一股酒气,这在此地十分常见,白日如炎夏,黑夜像隆冬,三九天一般的冷刀子削在脸上滋味不好受,备上烈酒暖身子是极好的办法。
他抿了一口,望着那个神色依旧戒备的少年,略有兴趣的看了一眼,打趣说道:“肉很香……”
宁羽眉头一皱,立马与那人远离了几分,絮絮叨叨念了两句,我的,都是我的。
这时,书生终于笑了出来,这小子太有趣了,不再去看那蜥蜴,顿了顿,道:“肉很香,可我又没说要吃,你也太小心眼了,听你口音似乎不是剑阁的人,反倒像是帝都的人,这般晚了在这破庙中也不怕丢了性命!”
宁羽哼哼唧唧几声,狠狠的咬了一口细嫩的腿肉,瞥了书生一眼,回答道:“我本就不是剑阁的人,赶路到此,又冷又饿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这里安全,出去碰到恶狼才危险。
这破地方哪有人来,倒是你,身份可疑,谁家书生会大半夜会进大漠,不是说书生花前月下喜欢桂子树下相邀私奔吗,难道你也私奔,不过也太笨了,哪有奔向大漠的,怎么样,女人害怕跑了?”
书生有些佩服这少年的想象力,没理会他的调笑,把手中的酒囊递了递,微笑道:“天寒地冻,相遇即是缘分,要不要来一口,大漠长大的人不会喝酒可会让人瞧不起的。”
忽然,一股冰凉的风窜进脖子里,似乎并不光是风,抬头看了看,他娘的那塌了一块的屋顶上竟然飘飘荡荡的落下雪沫子,这鬼地方的天气真让人捉摸不定,前一刻还晴空万里,说不定下一刻就会飘下雪花,这里的雪没有丝毫的理由,而且十分违反下雪不冷的道理,这里的雪比那屋棱上的冰碴子还凉。
宁羽嘟囔埋怨几声,向火堆缩了缩身体,抬头没怕酒里有什么毒药,接过酒囊,放在鼻子尖闻了闻,眉头一皱,是这西边最常见的雪酒,听着名好听,可却是不怎么符合这名字。
酒似琥珀,但不纯且浑浊,那其中的斑斑点点雪白就像天上飘下的雪花,所以才叫雪酒,可不是什么因为阳春白雪的诗人情怀才来得名字,这酒度数极高,可不能饮如长鲸吸百川那般豪爽饮的酒,这东西碰到火能烧起来,味极浓烈,入口如烧红之刀刃,吞入腹中犹如滚烫之火焰而得名。
这酒相对于那极品佳酿不够看,可在冰天雪地中却是最好饮品,宁羽扬起酒囊咕噜喝了一口,在他的脑袋里可没有烈酒的字眼,小时候没少随着姐姐喝酒,所以,烈酒对他没多大杀伤力,就是比水多了几分滋味而已,烈酒入腹,一个酒嗝打上来,浑身立马就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自在,不过这酒味道不咋地,夹杂了一股子臊气,宁羽很是不喜。
这番动作倒是将书生惊到了,这可是最是能杀人的雪酒,当朝大学士李昉曾因此而作诗一首,琉璃锤,琥珀浓,小槽酒滴雪花泣。水行青苗上白衫,天遣裁诗花作骨。吹龙笛,击鼍鼓,雪酒浑,饮一口,烧煞吾心灼吾眼,三十八年未尝得。
雪酒得名于世,曾被称之为当世最烈之酒,他行走遍大夏大江南北,倒是没见过比这雪酒更烈的酒,可更没见过喝酒这般模样的,一大口雪酒喝下去,脸色连红都不红,不是说会烧心灼肺的吗,这山野少年端是古怪,他可不认为平常家里的孩子能有这等气魄。
宁羽吧唧吧唧嘴,有些埋怨的说道:“这酒真难喝,除了能暖身子,谁喜欢喝这种马尿,喂,书生,看你不似穷人,这酒怕也不便宜吧,你怎么就傻不拉几的去买这种破酒喝呢?”
书生手一抖,眉头生怒,一把夺过酒囊,这酒可是花了他五两银钱,这可是他半个月的俸禄,当世都有名的酒,却被一个小儿说得如此不堪,他如何能不怒,看了宁羽一眼,怒道:“你懂什么,这酒一两银钱一斤,还爱买不买,而且只有这地界才有,这可是被当朝大学士李大人都赞赏的酒,怎么能是你口中的马尿,你懂个屁。”
宁羽看着他恼羞成怒的丑恶嘴脸脸上有些鄙视,不就是心疼银子吗,他收回那花前月下的说法,这货根本就是个吝啬鬼,脑子有病的姑娘家才会喜欢这家伙,注定孤独一生啊,当然宁羽也就想想,自然不敢说出来。
他撇撇嘴,从大蜥蜴背上撕下一块最是鲜嫩的里脊肉,大如苋实白如玉,滑欲流匙香满屋形容里脊肉恰当不过了,宁羽眼中微微不舍,还是插上一根细棍扔向书生,那书生一呆,一把接住烤肉,宁羽斜着眼瞅着不断落雪的断裂屋梁,感叹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酒难喝,怎得饮酒,大白痴啊,大白痴!”
书生虽是捕快,却也曾参加过文宗朝试,可惜没中,可也不是目不识丁的莽夫,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两句诗端得是不可多得的妙句,若是让帝都那些老学究听来少不了要好好陶醉一把,然后应情应景的酌上几杯。
本来这两句让书生神色一亮,可还未神采奕奕,却立马面如黑炭,大白痴啊,大白痴,这自然不是什么好词,他自然不可能再骂回去,便拿起那鲜嫩的烤肉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咦,这味道,他又是咬了一口,口中那股子香嫩的感觉,怎么都觉得比帝都西江月上的招牌菜赤果烧尾尖还要好吃几分,这怎么可能。
嚼了几口,却忽然瞥见那小子脸上笑得都成了菊花了,满脸的促狭之意,冷哼一声,却忽然发现自己堂堂捕快竟然被这小子给牵着鼻子走路,不禁有些好笑,不过,这烤肉,当真吃得让人舒坦。
正吃得津津有味,却又听到那个可恶的小子叹气,语重心长的看着他说道:“书生,劝你少喝这雪酒,做得太糙,喝多了死得快,伤肝又伤肺,别听那些吃饱了撑的乱放豪言的狗屁诗人,都是一帮子郁郁不得志的可怜人,才会寄情于酒,体会体会意境便好,没必要学他们!”
书生脸一呆,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传出去会招千人骂,那帮子老大人可是把宁羽口中的狗屁诗人比作天上琼玉钩,哪里会容得别人这般污蔑,书生嘴角抽了抽没应话,他觉得这小子的脑袋太过奇特,还是别跟他说话的好,说不准就被带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