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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新兵憨子将厚实的四脚桌子放在地上,暴起一片尘土,惹得旁边的军卒骂骂咧咧喊了几声,可看到憨子那张脸,摇头吐了口唾沫往城门的内墙靠了靠。
这里最是舒坦,毒日晒不到,风沙吹不着,拄着有些歪了的蜡头枪先美.美睡一觉才是正事,至于检查入城的人这种事情,嘿嘿,不是有憨子吗,他会做的很好。
憨子笔直的站在桌子前边,跨刀摆得很正,长枪也休整的泛着寒光,本来一个十分威武的军卒,可就被他那张充满稚气的憨脸给破坏了,这个时辰本就没有进城出城的人,可这憨子却仍旧认真的扫视着,他娘说了,做事就该认真些,咱得对得住官家给得银钱,做人不能忘本,娘说的话就是对的,憨子憨厚一笑,继续巡视。
忽然,憨子的眼睛一瞪,只见不远处的白栎林子中摇摇晃晃钻出一个人,身上穿着残破的书生袍子,手中却是诡异的提着一把比他更是诡异的短刀,胸前背着一个藤篓,手里还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书箱,看样子似乎往这边来了。
两人毫无顾忌的径直走了过来,憨子脸色一紧,哐啷一声抽出手中的雪花刀,大喝道:“逮人给我停下,要不然休怪我手中的刀!”
来人自然便是秦珬,夜里过了河,不敢停留,连夜赶路,可等到了剑阁,城门却早已关闭,这里的规矩有点多,只要关了城门,那就是天王老子也叫不开门,他只能无奈的带着白鱼儿在白栎林子里将就一晚。
一夜凄风苦雨,秦珬差点就将白栎林子给点了,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最后身上的衣衫都裹在白鱼儿的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冻着丫头。
可谁知刚从这倒霉林子中出来,竟然一个大头兵拿着一把雪花刀把两人当成了敌人,哭笑不得的看着满脸稚气的新兵蛋.子,秦珬抬起手中的陌鱼刀朝那新兵挥了挥,谁知这大头兵竟然以为他要攻城,挥动着雪花刀就冲了上来,结果给秦珬一个绊马腿给摔了一个狗吃屎。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城门洞子里的老卒,似乎有兵器的声响,这怎么得了,剑阁已然有好些年没有见过血了,可话虽这么说,若是真有人胆敢来攻打,出了事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慌忙的抓起身边的蜡头枪便冲了出来,为首的老卒眼睛一花,一个人?
揉了揉眼睛,忽然看到了那人手中提得短刀,脑袋一震,他可不是新兵蛋.子,这刀他认识,陌鱼刀朝天阙,这可是天子亲军,可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
再一看趴在那人身边的憨子,顿时吓得两腿一哆嗦差点跪下,瞬间在心里就问候了憨子他祖宗十八代,还有他那徐娘半老的娘,这头憨驴不要命了什么人都敢惹,他娘的触怒了这位大人连累了老子怎么办,做了这么些年城门卒,怎样让自己这条烂命好好活下去的本事还是有的。
老卒扯着嗓子便扑了上去,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呼喊着嚷道:“大人息怒息怒,这头憨驴是刚来城门当值的新兵娃子,不认识您,挡了大人的去路罪该万死,请您看在小的们辛苦守城门的份上,就饶了小的们的命吧!”
说完,抬起手掌在憨子脑门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头憨驴还不快给大人赔罪,你想死老子不拦着,可别连累我们,要不是看在与你爹还有几分交情的面子上,你当谁愿意管你这傻子啊!”
秦珬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憨头憨脑不断挣扎的新兵,又看了那个老卒,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没人喜欢奴颜婢膝的人,除了那些贪官,所以他不喜欢面前的老兵油子,让这种人手城门,说不准前来攻打的贼人连大都不用打,便被他给卖了,或许是因为许久无战事这样惯了,可这怎么行,反倒是爬得像乌龟的新兵更像个守城卒。
把手中的陌鱼刀往书箱中一方,肩膀边的衣襟轻微一动,秦珬一呆,苦笑一声,小祖宗醒了,果然,一个小小的脑袋出现在秦珬的脖子上,憨憨的很是可爱,叫了两声,忽然又冒出一个小姑娘,白鱼儿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瞅了瞅跟前的人,糯糯道:“秦大叔,宁羽呢?”
秦珬最听不得这话了,他们过河后,小丫头一个劲的想要在河边等宁羽,这怎么可以,那两个魔头都在下游的河上,说不准便会过来,秦珬无奈只能把小丫头弄睡着才趁着天色离开那个鬼地方,等到了这片白栎林子。
醒了的丫头可就犯起了驴脾气,不哭也不闹,可就是等着一双眸子瞅着黑夜,这可是宁羽的宝贝,只能挡在她身前为她挡风,瞅了整整一个时辰,双眼泛红的丫头终于熬不下去睡着了,这才安生下来。
最为可气的是这小丫头竟然叫自己大叔,摸了摸自认为还算帅气的脸庞,心底暗暗问了一句,难道自己真的老了不成,心里像是问候了一下宁羽,然后十分和蔼的说道:“白鱼儿,那小子一会儿就到了,咱们就在这等,大叔这次不骗你。”
“大人……”忽然从旁边传来一道让人厌恶的声音,总有一些人不长眼色,那个老卒就是,秦珬烦躁的看了他一眼,提了提书箱,声音泛冷道:“打住,打住,我没工夫要你的命,也没工夫怪罪你,你现在立马从我面前消失!”
“大人……”
“滚……”
那老卒便不敢再多呆,生怕被那陌鱼刀一刀砍了脖子。
便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城门中走出,是先前那个军官,瞅了瞅秦珬,没直接动手拿人,军官向秦珬拱拱手,说道:“恕在下眼拙,阁下是何人?”
秦珬重新抽出陌鱼刀,笑了笑没说话,军官眼中露出一抹惊色,随即恭敬的说道:“原来是朝天阙的大人,不知大人有何事,下官能帮得上忙吗?”
秦珬放回陌鱼刀,回过头看了看已经有几分热气的远方,仍旧没有人影前来,便对军官道:“无妨无妨,我只是等人而已!”
军官没再多问,让憨子起来,对他说道:“去搬张椅子来!”
憨子唉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去搬椅子去了,军官告罪一声便离去了,秦珬没觉得怎么着,虽然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可终究不是人家的上级,也不能挑人家毛病不是,将小丫头放到憨子搬来的椅子上,还不错,上面放着羊毛垫子。
秦珬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憨子,笑道:“新兵蛋.子,知道城里什么早点好吃的,给我们买点,多买点,再弄点豆脑这样的吃食,剩下的就送你了!”
憨子瞅着手里的碎银子,虽然不大,可在这边塞小城中生活都是用铜板的,他本就是穷苦孩子,何曾见过银子,挠挠头说道:“大人,用不了这么多,大包子两个铜板一个,俺吃十个就撑得直喘气,这些银钱能包店了!”
秦珬笑了笑,摆摆手道:“没事,就照你的饭量来三份,剩下的算是给你压惊的钱,没多少,你要觉得不妥当,就多走几步路,去城北的雪记包子铺买,那里的包子地道些,去吧!”
憨子憨憨一笑,唉了一声,迈着步子就向着城里跑去!
人在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会塞牙,这话一点都没错,宁羽十分认同这句话,而且他还十分有幸的实践了一遍,湖中泛舟是一件十分雅致的事情,不仅陶冶情操,而且会让人心情舒畅,可是河中泛舟就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了,因为湖中的水是死的,而河中的水是活的,所以宁羽很自然的翻了船。
他那只小船本就短小,而且木头已经枯朽了,他只是嫌小船划得慢然后撒气踹了它一脚,谁知这破船竟然有了脾气,船底不知怎么就有了道口子,这就不得了了,水像是喷泉一样的涌进船中,接着那条破河也跟他作对,河下的暗流看不见摸不着,一下就将他的船撞在河中的暗石上,船散了,宁羽也就掉进了河里。
可他还离对岸整整有三十丈之远,宁羽心中的憋屈就别提了,怒气值蹭蹭的往上升,仰着头骂了一句老天结果就遭了报应,河水狠狠的灌了他几口,又被水草缠住了胳膊。
好不容易挣扎了出来,挥动着手脚用狗刨向对岸游着的时候,他娘的竟然被咬了,宁羽脸色憋得通红,这鱼他妈的成精了,不咬腿脚不咬胸背,却独独朝着老二下口,还不是一般的鱼,长着锯齿牙的鱼那就不是鱼,这些家伙专门以同类为食,这一口下去,那爽快,弄得宁羽差点沉底儿。
终于用小狗刨游到了河边,宁羽已经残得不成样子了,青衣多了好多道口子,肚子鼓得像是河豚,狠狠压压肚子还能冒起一道喷泉,脑门上不知怎么多了几个大包,连忙遮掩了一下裤裆,那里似乎有些肿胀,而且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调皮的小家伙还偷偷亲了他一口,似乎那小家伙还带了毒,这就没法看了,嘴唇充血的厉害,说话有些含糊,不像是人言。
宁羽瞪着一双眼睛盯着这条河看了许久,似乎在想怎么把河水弄干,然后好好收拾一下那帮欺负了自己的家伙,可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于是他就换了一种办法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他对着河岸整整骂了半个时辰,虽然听不懂到底在说什么,反正那两片充血的嘴唇不停的一开一合,大概是在骂人吧。
最后口干舌燥,他便趴下撅着腚狠狠的喝了一通,起来冷哼一声倒头就走,火气消了心中舒坦了不少,除了嘴上一股火辣辣的疼之外,其他地方都不在乎,不过不知怎么,宁羽拄着圆木走路的样子很古怪,弓着身子,颇有几分苍老的老婆婆的感觉。
宁羽心中对谁都不满,所以谁都是他的仇人,于是他很自然的将所有的东西都当成了敌人,一路的敌人自然要经过一番龙争虎斗,他砍死了一株有毒的仙人掌,这东西害他在大漠中跑了一个时辰,自然是祸害,那就不能留。
宁羽走后,那株仙人掌的皮与尖刺全部没了,鲜亮的果肉很新鲜,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宁羽嘴角挂着一抹笑,只是肿胀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嘿嘿,老子可没让你们吃,中了毒怨谁?
他又搬起一块石头毁了一个蝎子窝,那大蝎子小蝎子便都成了他腹中的粮食,效果不错,嘴唇那股火热的感觉弱了不少,心情大好的宁羽又去倒腾一个跳鼠窝,可谁知那窝竟不是跳鼠窝,而是沙兔子的窝,兔子急了会咬人这个典故用在这种生物身上最合适不过了,宁羽扔进去的石块打到了母沙兔的屁股,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兔子的屁股就能摸吗,答案是否定的。
宁羽简直不敢想象拳头大的洞中竟然能钻出一个半人高的黄毛兔子,可爱小兔子那两颗可爱的门牙到了这里竟然就不成立了,谁见过长着两颗比狼牙还要锋利门牙的兔子,宁羽便见了,他忽然觉得再也不喜欢兔子这种东西了,原来它们真的咬人。
那一公一母两只沙兔子整整追了宁羽半个时辰,最终那只公兔子狠狠一口咬了宁羽屁股一口才做罢休,那只兔子离开时候的眼神让宁羽羞愤到死,竟然被一只兔子鄙视了,这让他堂堂男儿如何能忍,可当他忍不了想要拔剑冲上去的时候,那只公沙兔子朝他一呲牙,宁羽讪笑两声,脚底抹油跑得比疯兔还快。
一瘸一拐的宁羽这下老实了,安安静静的走路,可那走路的姿势更怪了,不敢撅屁股,也不敢伸直腰板,宁羽牙咬得咯吱响,嘿嘿一笑,给爷等着,正好缺两张兔子皮,等着,走路不看路从没有什么好下场,宁羽正幻想着怎么做兔子肉会更香一些,结果一只脚不小心踩在一处软沙上,脚下一歪,开了花的屁股一不小心蹲在了裸露的尖石上。
“嗷……”广袤的大漠中突兀的传出一声狼嚎,声色凄惨。
古朴的古道上风沙滚滚,一些被踩出的新砂石在烈日的暴晒之下像是烈火爆豆子噼里啪啦的乱响,经历过千年风霜的剑阁古城的土黄色城墙像是老汉的脸,一道道裂纹,那古朴的城门上也是斑驳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城内的世界仿佛跟城外的世界不在一个空间一样,还算是清凉的城洞中光有些暗,角落冒头的一只灰毛沙鼠露着头鼻尖一动一动的,似乎在嗅着空气中可能存在的食物的味道,城洞壁上同样斑驳不堪,刀痕箭孔,像是老白杨沧桑的面孔,不怎么好看。
白鱼儿很不喜欢看,虽然旁边雪白的大包子她很喜欢,可虽然腹中空空却没什么胃口,那飘着绿叶的茶她也很喜欢,可这会儿也没了兴致,她一直在瞅着远处的古道,可那里只有一片土黄色,根本就没有人前来。
因为天气热,他们的椅子也由外面搬到了里面,好长时间或许才会有人牵着骆驼经过这里走进城门,每一次有人来,白鱼儿都想跳下椅子冲出去,可她的脚丫子还缠着白带呢,秦珬已经拦了五六次了,可总是没用,这不是办法啊,宁羽那小子这会儿也该来了,可却还没有人影,难道……
不会的,他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会相信那个鬼精的妖孽会出事,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栎林子,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秦珬擦擦眼睛瞅了瞅,叹了口气,走路古古怪怪身形佝偻,像是乞丐多过其他。
宁羽那个有洁癖的人怎么会是这个模样,还不是,往旁边一瞅,这丫头又要往地上跑,连忙拦住她,揉着脑袋无奈的说道:“白鱼儿,你要听话,乖乖的坐着,你要觉得闷了,叔叔给你讲个孔珑让梨的故事怎么样,叔叔可是谁都没给讲过哦!”
白鱼儿瞪着两只大眼睛,翻了个白眼,说道:“宁羽说了,那个叫孔珑的人是个笨蛋,有大的就该拿大的,所以我不要学他,而且没有父母会让孩子选择,对孩子好的父母会把最大的给孩子,若是坏父母会把最小的给孩子,宁羽说又便宜就要占,没必要为了让别人看就亏待自己,叔叔你说对吗?”
秦珬感觉自己跟孩子都没法交流了,都是宁羽那个祸害的错,一个多好的孩子正在被那小子往歪路上引导,一个多么立志的典故就在他的嘴里成了恶心的事情,似乎宁羽最喜欢的就是扭曲事实,可他说的东西还让你没办法反驳,最讨厌宁羽把所有人当成白痴的样子,让人看得恶心。
讪讪笑了两声,正要说话,忽然一股子泛着臭水草的气味迎面扑来,是先前看到的那个走路怪模怪样的佝偻乞丐,秦珬正烦着呢,想都没想便抬手挥了挥,看都不看便喊道:“老子没钱,去别家吧!”
“哦?是吗,那请大爷告诉我应该去哪?”
咦,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心口一惊,连忙看了那个乞丐一眼,皱皱眉,不像啊,这嘴唇怎么像是帝都王家的香肠,挺厚实,头上的包像是被马蜂蛰了,这倒是奇了,这大漠什么时候有马蜂了,衣服……等等,似乎有些眼熟,连忙再往脸上瞅了一眼,不是宁羽又是何人。
宁羽拍掉头上被风吹进的厚厚的沙土,怔了怔像是被人砍了十几刀的青衣,然后一把抱起白鱼儿,不顾她挣扎,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白鱼儿小脸一瘪,嫌弃的抹抹脸,不过还是没挣扎,宁羽高兴的笑了笑,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可账目一笔算一笔,宁羽悄然头一撇,看着一脸惊诧的秦珬,两片厚重的嘴唇一咧,两排洁白的牙闪着白光,阴森可怖!
然后用极为阴森的语气咬牙切齿的喊道:“醉楼在哪,老子要去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