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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之后,张亚男从旁递了一套特别的衣物过来。从I极柔软的棉质,内衣之外,直接就罩了一件里头塞满了细软棉花的棉袍,样式简单而合身,宛如又一个白色的蚕蛹,将苏尘团团地裹在里面。
苏尘也知此刻的皮肤必然还很稚嫩,经不起粗糙料质的磨砺,便小心的一一穿了,惊艳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的张亚男,忙帮她系好了衣带,眼睛瞧着棉袍,不由地流露出了异常羡慕之色。
苏尘心微微一动,反过来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张亚男身上的衣服。
这些日子,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竟从未好好地看过别人的穿着,只是大概知道陶春花穿的要比张亚男好些,此刻仔细一看,发现张亚男身上的布料明显的年代久远,而且有不少补丁,看她身上臃肿的棉衣,也是厚一块薄一块的,显然是里面的棉花已经发硬,保暖效果也可想而知了。
而自己,尽管一身的伤毒,但从进了云松堂,除了三个大汉前来搜查那一次外,再也没有一丝寒冷的记忆,一直都被保护的暖暖的,行动虽不便,可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时闷了让人开窗看看飞雪,也常常会眼里飘雪,心里却忘记身处寒冬之季。再加上每次看到裴一涯不过身着两件衣服的样子,总不觉得有多冷。
如今想想,自己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亚男,你们平时可用围巾?”愧疚得回想这些日子的所见,苏尘忽然意动道。她之前看的大都是朝阳国的历史,对这个时空的历史演变和本朝的朝廷构制有一定的了解,但对这些农商副业却没好好的留意过。
“什么是围巾啊?”张亚男拿着干净的毛巾,动作越发细心地为苏尘擦着湿漉漉的长发,犹如擦拭着十分倾羡的宝贝一般,此刻听到苏尘忽然的问话,不由不解地回道。
“那毛衣呢?”苏尘不答再问,好像她来到朝阳国之后从未曾见过。
“毛衣?苏姐姐说的是兔毛虎毛做的衣服么?那是有钱人才穿的起的,有时候俺爹俺叔他们要是打到了一副完整的老虎皮,可以值好几两银子呢?不过,老虎很难打,难得打中了一只,皮肯定都被戳坏了。”张亚男继续摇头,可惜的道。
“那……你们的棉衣是怎么做的?”这么说,这个时代还真没有围巾和毛衣的概念了?苏尘开始隐隐约约有个主意,自己大本事没有,但小家子的技术倒有一点,比如织各种各样的围巾和毛衣,如果这个时代的原料比较足,或者能制出合适的毛线的话,那么未来的谋生应该不成问题。
“自己家纺的呀,棉花都是自家种的,等收下来后就擀去棉籽……”张亚男虽不善女工,但从小耳濡目染,对如何纺棉却能说的头头是道,说到最后,又补充道,“……不过织出来的好布都是要拿去卖的,差的才能留给自家穿,就算是差的,也是两年才能有一件呢!”
苏尘一边听一边点头,作为以前一直生活在科技发达时代的女性来说,这些古代平常人家的妇女所必须掌握的生活技能,差不多就相当与一种传说,莫说没见过,听都听的极少,仅有的模糊印象也都是从电视上得来的。因此张亚男虽说的详细,她仍然不是很懂。但这些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她明白在这段过程中,棉布是从成团变成粗线,再从粗线被纺成细线,而后才将细线织成布匹的,也就是说想要编织围巾和毛衣并非没有条件,一切事在人为。
“苏姐姐,你想学织布么?”
张亚男憨憨的问道,自见了苏尘复容后的脸,她对苏尘的敬佩已隐隐升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在她单纯而自惭形秽的心里,苏尘这样能文博识、故事讲的又生动又好听的女子,应该生来就该让人服侍和受人尊敬的,而不该做下等人的粗活。
“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苏尘柔柔的一笑,一边搜寻着如何制作毛线的具体法子,那微笑的样子看的张亚男又不禁呆了呆,呐呐地道:“苏姐姐,你长的真美,头发又黑亮亮的,比年画上的仙女还好看。”
“呵呵,我哪有仙女好看呢?”这么久了,苏尘还真有些不习惯别人的赞美,笑着欲弯腰去收拾那些脏布。
“俺来俺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不能乱动。”张亚男忙抢过苏尘手中的白布,“苏姐姐,你先回房吧,这里俺会收拾。”
说着不由分说地就推着苏尘走向门口。
苏尘无奈,只好随她。一踏出门口,就见裴一涯正站在皑皑白雪中,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他微微抬着头,视线
矮的院墙,投射向无尽的苍穹,修长的身影一如后院立,似是正在思考些什么。
午后的阳光温和地洒在他的身上、地面上、院墙上,积雪在闪耀晶莹的光芒,他青色的身影朦上了层淡淡的光华……可不知怎么的,这样一副原本十分和谐的画面,在苏尘看来却突然觉得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仿佛,那样清澈似湖水、温润如美玉的眼睛背后,还藏着所有人都不得而知的深潭。
“……”苏尘想唤他,但张了张嘴却又忽然胆怯地低下了头,不由自主地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几个月来,第一次想要拥有面镜子,好看清自己此刻的模样。
真是奇怪,当初她满面漆黑,丑陋无比,却从未对裴一涯产生什么不自在,如今皮肤已恢复正常,却为什么反而分外的尴尬起来了。
“苏姑娘?”她这一微微犹豫,听力敏捷的裴一涯已微笑着转了过来,率先开口招呼,语声一如平时般平和。
“裴大夫……”苏尘欲盖弥彰地连忙放下了手,有些仓惶地抬头微笑,极力地忽略有些紊乱的心跳。无论如何,总要和自己的救命恩人打招呼的不是,更何况,他刚刚恢复了自己的容貌。
“恭喜苏姑娘,你体里的毒性总算全都除去了……”裴一涯笑着道,当迎上苏尘抬起的视线,他的呼吸忽然一窒,苏尘那新生的容颜就那样毫无阻挡地呈现在他面前,跃入他的视野中,也跃进他的心海里。
他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也不是个自由躲在穷乡僻壤、毫无见识的普通郎中,从前跟着师父行走江湖时,更是见多了大大小小的世面。可此刻看到站在走廊上的苏尘,看到她那被簇拥在纯白棉袍之中微微泛红的小脸,和盈若春水的眼睛,心头忽然有一股奇异的错觉。仿佛眼前看到的,不是个白衣无尘、乌发黑顺的女子,更似一株冰肌白梅傲立雪中!那片片的花瓣明明柔弱娇嫩无比,却又坚强的傲然而立,自成芳香。
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如寒梅般的女子,灰褐色的包装之下,竟能绽放出如此无暇的容颜!
她的容貌并不是属于上乘,也就是中等的秀丽,但长期遮蔽的黑肤褪去之后,再加上频频地苦难折磨,犹如烈火淬炼心智,使得此刻的她,看起来竟仿佛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一般,只是静静地站立,那内敛而又引人的气质就盈盈地散发了出来。
如果将现在的苏尘放入人群之中,就算千百人海,只怕众人的目光也会同时投射到她的身上,犹如当初暴露出黑肤一般引人注意。
专注之下,裴一涯一时竟忘记移开眼睛,近日那些曾在心头泛动过的涟漪,又悄然地荡了开来。
“多谢裴大夫,多亏了您的妙手回春,苏尘感激不尽!”苏尘低头欠身行礼,她本已有些情怯,此刻被裴一涯这一凝视,更是晕生双颊,犹如晶莹的白雪之中折射出美丽的霞光。
她还没察觉到自己已与以前大大不同,只是觉得目光向来温润的裴一涯,此刻忽然变得和往常有所不同,那目光里,竟似除了欣赏,还有一些别样的东西似的,教人心有点儿慌、意有点儿乱,却又不敢去深思,不敢去多想,只好技巧地转开眼波。
“苏姑娘客气了,其实裴某也是侥幸,才能帮到苏姑娘的忙。”裴一涯恍然梦醒般地一震,忙上前几步,欲扶苏尘,却又半路顿住了脚步,转移话题道,“不过,你的皮肤虽已恢复了原色,但此刻新肤刚生,还很脆弱,这几天还是要多注意,最好还是先呆在房间里,以免被阳光和雪光伤了皮肤。”
“嗯,我记下了。”这边苏尘也竭力沉住自己的心神,让自己的眼神变得自然,“那我先回房了。”
说着也不等裴一涯回答,低着头微微快步地走回了房间,反身抵住门,双手才捂上热热的脸。当日展飞突然闯入她的房间,几乎压着她的身体,那么近距离地接触,呼吸相闻,她都可以镇定的像什么都没发生。可为什么裴一涯仅仅看了她几秒钟,她居然就仿佛重新有了这一种犹如初恋情怀般的羞涩了?
屋内,苏尘怔然出神。而屋外,裴一涯的心潮却更加地不平起来。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沐浴间里将一切都偷偷看在眼里的张亚男,满脸都是少女之梦破灭的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