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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弘思忖了一会儿,将腰间的铁棒塞到他怀里,道:“那个啥,我还有点要事要做,先把这物件放你这,晚点来取,记得啊,只能你拿,因为只有你身上的宝物可以震住这冤魂,却不可假手于人,不然后果自负。”他丢下铁棒便连忙跑开,还边跑边嘱咐着说。
“鲜兄弟,慢点,你知道去哪找我吗?我在乐音坊等你...”葛胤一脸无奈,心下一咯噔,开口喊着。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这散发着幽绿之光的铁骨朵中,而这时候已是入夜。
乐音坊,正中央靠窗二楼的贵客席上已多了两个男子的身影,这个贵客席倒是视野开阔,可以清楚地俯视整个高台的表演以及一楼所有的宾客饱览眼底。
沉醉在动人琴音的耶律洪基,点着头迎合着节拍,夸张道:“这曲子不错,娓娓动听,若思啊,听闻乐音坊倒是佳人如云,乐女姿容国色天香,特别是琵琶音弹得可叫出神入化。”
耶律俨附和道:“皇上果然是知音赏曲之才,这乐音坊坊主这些日子又新编了新曲,可以听听?”
“好,等下包个厢房,让这乐音坊的坊主差人单独给朕弹奏。”龙颜大悦的耶律洪基一扫丢失铁骨朵的阴霾,喜道。
过了半晌,满怀期待的耶律洪基移步到非常宽敞的厢房中,这个厢房中央也有一个高台,只是宾客位置上也仅容得下一张圆弧桌。
高台上幕帘一扯,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倚榻而坐,抱着琵琶开始轻弹而起。
两位婀娜苗条、容貌美艳的舞姬在台上迎着曲音翩翩而舞。
随着琵琶声起,舞姬曼妙舞动,但这琵琶之音却有着耐人寻味的悲伤,蒙纱女子清喉唱起那带着忧伤的歌词:
“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妆;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芙蓉失新颜,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颈边香。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
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
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
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合装。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
如诉如泣的歌声,配着悲怮婉转的琵琶音、还有舞姬相得益彰的凄美演绎,整个厢房内沉浸在这淡淡的哀愁故事里。
“这是阿音的十香词。”
耶律洪基恍然惊觉,喃喃自语道,但是他的眼眸饱含热泪,没有丝毫暴躁,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台上那蒙纱女子。
那蒙纱女子声情并茂的唱着那首歌,灵眸流转,透着多少无奈与愁绪,俨然就是当年在自己面前一展琵琶音的大辽第一才女萧观音。
她姿容颖慧秀逸,娇艳动人,仿佛让耶律洪基开始产生了错觉,把那蒙纱女子当做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萧观音,也是那般极富才情。
耶律洪基慢慢回想起,与萧观音的点点滴滴。
初逢时,他是意气风发的天骄青年,她还是倾城绝艳、天真烂漫的闺中少女,他们同骑一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
“阿音,等我,等我成了这片草原的海东青之后,我会娶你。”
少年时期的誓言仿佛仍镌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年,他二十三岁,她十五岁,他为她戴上后冠,接受百官的朝拜,她是大辽最幸福的女人,他是大辽最有权势的男人。
多少年来,他们还是那般恩爱,她弹琵琶,他赋词,他们相濡以沫,宛若草原上的一对恩爱双雕。
好景不长,一把铁骨朵,打破了这些美好的记忆,也将他最爱的这个女人打死了。
从今以后,他暴戾多疑,凶残无情,只是因为他是失去了牵绊的海东青。
“皇上,门外有一位李姓妇人求见,说是与前萧....萧皇后....好友....她还带来阿果皇太孙殿下...”
内侍惶恐不安地朝耶律洪基禀报,可是他不知道因为他这一句话,把沉浸在过去美好的耶律洪基拉了回来,就像那把可恶的铁骨朵,残忍夺走他爱人的生命。
“请....”
本来凶残暴躁的耶律洪基此刻却异常平静,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这倒是让内侍吓了一跳,内侍愣了一下,应道:“喏。”
等耶律洪基睁开双眸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除了是可爱单纯的阿果以外,还有一位中年妇女。
这中年妇女长得倒是秀美,只是因为花残粉褪、加之这一身鄙陋的村野农妇装束,倒是给她貌美的容色大打了折扣。
李姓妇女淡淡地说:“尊贵的皇帝陛下,民妇李氏,除了带回了皇太孙殿下以外,还有民妇的好友萧观音托梦让民妇献上她新写的一首歌。”
懵然不懂的阿果把玩着手中的铁骨朵,耶律洪基见阿果和铁骨朵失而复得,心中高兴之余,听到这李姓妇女诡异的话,不由打了一个激灵,问道:“什么歌?”
李姓妇女面无表情,应了一句:“挟谷歌。”
耶律洪基连续几次默念了这三个字,颔首道:“那你唱吧。”
随着李姓妇女开嗓清唱时,蒙纱女子捏弦续谈,两个一前一后,相得益彰地声声演绎着,这首别有意味的挟谷歌。
“穀甲包禾,筥可载之,筲亦可盛,非啮难开。
西米乃粟,錡为可烹,釜亦可饪,非口出味。
栗稷谷穀,粮不离也,筥筲錡釜,食不缺也。
栗可用捏,亦如手足,谷可用捣,亦同骨朵。
小轻难盛,筥筲易漏。腋窝可挟,不漏不掉。
挟谷于之,一伸一挥,落地无踪,永无完谷。”
尽管词完曲歇,但耶律洪基仍然沉醉其中,深谙其意,幽幽道:“阿音,我错了,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儿子,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好阿果。”说着爱怜地摸着阿果圆滚滚的小脑袋。
“啊,疼。”
快要哭出来的阿果用流利的契丹话,摊开手掌寻求耶律洪基的安慰,那手掌心赫然汩汩出豆大的血珠。
谁也没有想到阿果把玩的铁骨朵上竟然有一小块难以发现的缺口,而这个缺口对于成年人来说根本没有丝毫伤害,但是小孩子皮肤细嫩,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被划伤。
那一滴滴的鲜血伸进了铁棒里,被气哭的阿果一股脑地把铁棒抛到一边去。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受伤的阿果那边时,谁都没有看到那个滚到一旁角落的铁骨朵正在发生异样。
“天地玄黄,乾坤八荒,阴阳五行,以血释魂。”
一个古老的释魂口诀从青衣少年口中迸出,他捡起铁骨朵,将一条黄符贴在沁着阿果鲜血上,并高高抛起。
青衣少年阖目冥神,掐
诀于十指间,念诀于口中。
绽放着幽绿之光的铁骨朵在半空中飞快的旋转,突然有一抹鬼影飞出。
那耀眼的幽绿之光罩在鬼影之上让人无法睁眼,众人纷纷用手背捂住眼睛。
等光芒黯淡后,半空中却飘浮着一抹虚影,这虚影是一位端庄秀丽的美妇。
她头梳百宝花髻、身披紫金百凤衫、着杏黄金缕裙、足蹬红凤花靴,一颦一笑尽显雍容姿态,宛如九天凤凰降临。
蒙纱女子怔然大愕,扯掉面纱,望着那美妇阴魂,喃喃道:“姑母....”
“母后....”
这时屋外徐徐跑来一位华服少妇,朝着美妇阴魂扑了过去,却扑了一个空。
“齐国公主,这是萧皇后的阴魂。”耶律俨自是看出了端倪,连忙对那华服少妇阻止道。
那华服少妇正是萧后与辽帝的次女齐国公主耶律秀骊。
辽帝耶律洪基整张脸惨白无色,他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阴魂是他的发妻萧观音,不停地问道:“你真的是阿音....”
阴魂萧观音朝耶律洪基颔首道:“嗯,皇上,是臣妾,臣妾当年被你用铁骨朵打死之后,虽然肉身被毁,但阴魂一直聚集在铁骨朵里。”说着看向青衣少年鲜弘,道:“幸亏这个少年以阿果的血为媒,破了耶律乙辛找人设下的禁制,臣妾才能重获自由。”
青衣少年鲜弘哂道:“嘿嘿,萧皇后莫要客气,在下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说着朝齐国公主眉锋一挑,调戏道:“公主,可别忘记在下的赏银。”
在这么伤感的时刻,气氛倒是被鲜弘弄得有点小欢乐,齐国公主破涕为笑,颔首道:“自然重重赏你。”
耶律洪基置若罔闻,匪夷所思道:“怎么会这样,当年明明乙辛说这铁骨朵里有恶魂,它日日夜夜入朕梦中,化为梦魇,叫得朕寝食难安,他才寻了江湖道人给这铁骨朵设下法咒,怎想那恶魂是阿音?”
蒙纱女子萧音音言语透着指责道:“皇上你当年因为听信谗言,冤枉了姑母,还失手用铁骨朵打死姑母,你自己心中也有愧疚,但是你是辽国之主哪会容忍他人说你的不是,就算你心中觉得此事尚有端倪,你也不会说出自己误会发妻的实情,所以你夜夜噩梦连连。非但如此,竟还再次听信耶律乙辛这奸贼的谗言,还把姑母冤魂困在铁骨朵里,永不得超生,此等用心难道就是皇上对姑母的一往情深吗?”
“大胆,萧音音你竟然公然指责朕的不是,朕明白了,你处心积虑开这个乐音坊。”
说着耶律洪基狠狠瞪了身后耶律俨一眼,恍然大悟道:“哦,原来都是在设计朕,哼!好个萧倾城,你别以为你叫阿音一声姑母,朕就不敢治你个欺君愚君之罪。”
耶律俨深谙耶律洪基的秉性,单膝下跪,准备一力承当,凛然道:“皇上,此事全是臣耶律若思所谋划,与萧音音无关,她只是受臣所请罢了。皇上您若是要怪罪,就怪罪若思好了,若思绝不怨言。”
“李若思啊,李若思,朕知道你少年时与萧音音在宫中认识,便种下情根,朕知道你是怕朕因此怪罪你心爱之人,好个李妇人献上挟谷歌,朕真的是老了,老了。”耶律洪基踉跄后退,坐了下来,动容道。
此言一出,耶律俨与萧音音不约而同地对望一眼,这各种的情愫只有对方知晓。
齐国公主连忙跪下求情道:“父皇,耶律丞相与音音都是为了替母后洗冤,当年十香词案本就有冤屈,父皇您一味纵容耶律乙辛,才殃及太子哥哥惨遭杀害,如今我们请出母后阴魂、联手呈上这首挟谷歌无非只是想父皇重视身边的亲情,保护好阿果。”
阴魂萧观音声音若远若轻道:“洪基,观音当年并无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这些孩子也只是想为臣妾洗清冤屈罢了,皇上请你念在我们多年夫妻感情的份上,不要怪罪他们。”
耶律洪基凝视着这一缕刚被释放出的阴魂,她也正情深意切的望着自己,他不由地开始悔恨当初太过冲动,才酿成今日妻儿皆与自己阴阳两隔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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