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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林城,苍山。
一座坟茔前的墓碑上刻着:“爱女郗玉娆之墓,父郗程南泣立。”
墓碑前,伫立着两个男子,其中已过齯齿之年的老者,面容沉重,原本一头乌发的他,两鬓间也多了一些花白头发,与他颏下稀稀疏疏的白须倒也相称。
“小妹,大哥回来看你了,这三年来六空派欺我辱我北苍,这个仇我郗天肃总有一天要和扈力钦算个清楚,让他血债血偿。”郗天肃目透狠劲,说话间,他挥掌朝前一拂,淡蓝色的流光幻成一只大手,竟是将一旁的树连根拔起。
郗程南老目一凝,睫眸间难掩隐晦的戾气,冷冷地说:“扈力钦不就凭着他的琅琊仙刀吗?可他又使不出仙刀刀法来,这没有牙齿的老虎就是猫,早晚我们要扫荡他的六空谷。”说着看了郗天肃一眼,语气顿时柔和起来:“倒是你啊,郗家第三代早夭,你又在洗尘崖洞虚度三年光阴,是时候考虑娶妻生子,不能再拖下去。”
扬起脑袋的郗天肃捏了捏上唇小胡子,双眸透着笃定之色,道:“爹,这事天肃早有打算。”
苍耳殿。
“沛风、阿胜、阿印,为师三年不在派中,多亏你三人担起责任来,代师处理派中要务,着实不容易啊。”郗天肃与郗程南坐在太师椅上,郗天肃大发感慨道。
高沛风噙笑,作揖道:“师傅过奖,这是徒儿们的份内之事。”
郗程南冷哼道:“你的徒儿倒是懂事,可是一想到我那不孝徒儿,哼,真的让老夫我汗颜,这东哲在大夏国虽然深受夏帝重视,但是也因此得罪了梁太后,这梁义埋拖人送信来,要求我们北苍派配合梁太后,除掉一个汉人....天肃你既然回来,此事就交由你处理,老夫老了,也只想潜心修道,不想插手太多这世间纷扰,只是日后与东哲交手,切不可伤了他的性命,把他带回来交给老夫惩戒即可。”
“爹您请放心,三年前就是因为天肃太过不小心,给人留下把柄,一次教训,一生铭记。此事天肃定会办好,不管怎么说梁太后对我北苍派多有照顾。”郗天肃思忖道,顿了顿,瞥向高沛风身旁的枢机红衫青年,侃然道:“阿印啊,你对北苍派、对为师的忠心,为师一直都看在眼里,三年来你也是尽心尽力地为派中效命。苟长老也称赞你的为人,为师深感欣慰。”
狄印闻言为之振奋,抱拳道:“师傅是狄印的再生父母,北苍派是狄印的师门,狄印对师门的效命也是应该的,不敢居功。”
郗程南捋须开怀大笑,一双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线,道:“天肃啊你说得对,这阿印真是实诚的人,当日那扈力钦来我派刺杀老夫,幸好他急中生智杀了游长植,不然老夫也是性命堪忧啊。他虽然与扈力钦有些兄弟义气,但是他的心是向着师门,向着我北苍。你已经回来了,可得好好重用阿印啊,这三年幸亏这一勃兄倾囊相授,阿印现在的修为已经是北苍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只怕再练上几年就要赶上你这个当师傅的了。”
“哈哈哈....”郗天肃赔笑道:“爹说得是,我北苍派人才凋敝,难得出现一个可以进入龙潭论剑贰试的弟子,也怪天肃当年没有发现阿印这么一块璞玉,有些怠慢了。阿印啊....”郗天肃注视着狄印,叫了一声。
狄印怔然应道:“狄印在,师傅有何吩咐?”
郗天肃突然起身,
摆了摆袖子,敛容道:“没有什么吩咐,你莫要紧张。”顿了顿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地说:“当年你资质虽不及你两位师兄,但是你后天勤能补拙,再加上人品贵重,是北苍派五十年来不可多得的人才,从今日起,为师任命你为北苍派首席嫡传弟子,并传授你本门绝学北苍玉山功,望你日后能将师门发扬光大,屡立奇功。”
狄印错愕万分,呆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恍如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他张了张口,嘴唇蠕动,竟是一句话也说出来。
他身侧的壮实男子连忙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道:“阿印,师傅这是要重用你呢,你还傻愣着干嘛?”
狄印这才缓过神来,饱含热泪,一时之间竟是激动万分,想想他二十三年来都只是别人的陪衬,从未授到他人重视,毕竟他的天资与他的兄弟葛贯亭、扈力钦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就连他的师兄高沛风都比不上,也难怪他这突如其来的重用着实让他心花怒放。
郗天肃调侃道:“哈哈,这小子真是实诚到底了,许是高兴坏了,连连胜说话也没有听到。”
狄印“噗通”跪地,叩谢道:“狄印何德何能能受到师傅师祖如此器重,这辈子我狄印生是北苍之人,死是北苍之鬼,生死也不背叛我北苍。”他重重朝着地板磕了两声响头。
郗程南颇有深意地狡黠一笑,与郗天肃目光交汇一下,让人难以洞察其意。
大宋,延州,曲姚村。
集市,药铺。
“公子可是来问诊抓药,哪里不舒服了?不如把手伸过来,先把个脉瞧瞧...”大胡子郎中极为热忱地将穿着海蓝薄衫的清俊青年迎到凳子边,扶他坐下来。
谁知道海蓝青年坐立难安,颇为扭捏的样子,窘然道:“大夫你误会了,不是小生看病,是我家的小琥生病了。”说着将怀里琥珀色的小仓鼠抱了出来,只见这仓鼠极其惫懒的蜷缩成小球状,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原本毛绒绒的脊背上便是秃掉了,左右两半鼠毛竟是一干二净,只留着脊背中间的毛发,样子像极了刺猬。
“这畜生也是生灵,你无非是担心银两的问题,那这个够不够?”青衣少年邪魅一笑,将掌心上的那个大元宝垫了垫。
大胡子郎中咽了一口唾液,露出极为市侩的笑容,道:“够够......”
他刚伸手想接过青衣少年手中的大元宝时,却被海蓝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手夺走,海蓝青年将元宝负手于背,敛容道:“鲜兄弟,既然他没有爱护生灵的心,就算用钱财驱使他去做,受伤害的也只是被施救的畜生。若是如此,不如另寻他人,何必浪费这钱两,助长他人的气焰呢。”
鲜弘有些诧异地望向海蓝青年,大有刮目相看之意,当即附和道:“哈哈,葛大哥说得对,那我们走吧。”说着扯着海蓝青年的袖口走出药铺。
“对了,才多久没有见你,你这右臂竟是好了?倒是哪个神医有如此本事?”鲜弘无意间发现葛胤的右手灵活自如,不由疑惑道。
葛胤尴尬一笑,将银元宝递给他后,解释道:“是我一位妹妹找了法子治好了右臂,此事说来话长。对了鲜兄弟怎么在这延州还能遇到你啊?”
鲜弘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拭了拭银元宝,并凑到嘴边,张口呵了呵气,又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安心放到怀里,眉锋一挑,道:“钱钱.....当然是准备去做生意的路上,碰到了你,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哪,要不拜个把子做兄弟如何?”
葛胤拍了拍鲜弘的肩头,哂道:“呵呵,不需要拜,我葛胤已经把你鲜弘当好兄弟了,你不也叫我葛大哥了吗?”
“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怀里的小仓鼠可是你的?”
正当二人惺惺相惜之际,突然有个邋遢道人站在两人面前,并流露出贼眉鼠眼的神色不停地盯着葛胤怀里那刚睡醒、正揉搓着惺忪鼠目的仓鼠小琥。
葛胤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向后一退,用手掌遮挡着小琥,应道:“是的,这位道长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邋遢道士目光不离小琥,却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老道道号翠玄子,素来喜欢收集些奇珍异宝和飞禽走兽,小兄弟你这仓鼠啊太有灵性,又很可爱,老道看了一眼甚是喜欢,要不你出个价,把仓鼠卖给老道如何?”
鲜弘饶是对这个叫翠玄子的中年邋遢道士那副垂涎三尺的模样甚是反感,马上挡在葛胤的面前,灵机一动,准备调侃他一二道:“哦,翠玄子道长真是好眼力,我大哥的这只仓鼠可不是一般的老鼠,这可是来自极地之火的异兽啊,价格嘛,道长一身衣衫褴褛的,怕你负担不起,还是算了吧。”说着一脸无奈的摆了摆手,心里却比谁还偷着乐呢。
翠玄子却是满脸写着较真之色,焦急道:“别啊,买得起,哪怕万金都买得起....”说着连忙朝着自己身上穿的破旧衣衫寻了寻。
葛胤面容一敛,否然道:“道长不必寻了,这仓鼠是我的伙伴,就算千金万金,小生也不会卖的。”说罢向翠玄子欠身拱手,便加快步子走进人群里。
翠玄子望着葛胤与鲜弘离开的背影,不但没有失望之色,反而深邃的眸眼里那股子兴趣劲儿更浓了几分。
是夜。
一碗红油汤底、臊子豆腐掺和着的面条端放在桌子上,葛胤解下油腻腻的围布,反复用手在围布上蹭了蹭,笑道:“臊子面,我刚学的,你肯定饿坏了,赶紧尝尝。”
鲜弘目放精光,舔了舔淌到嘴边的哈喇子,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我的天哪,葛大哥你武功棒,文采佳,厨艺又好,简直是全能中的全能,这样的人才真是少见,那我就不客气啦。”他放开胆子,大口大口“吸溜吸溜”吃起来。
这么狼吞虎咽的样子着实把葛胤给乐得,他劝道:“慢点慢点,里屋还有呢,没有人跟你抢...”
鲜弘吃得热汗淋漓,一张白净的俊脸红得跟猴屁股似得,葛胤浑然不在意,问道:“对了,鲜兄弟你路经延州是准备去哪里啊?”
“我是从塞外过来,听说大夏国贺兰境内有鬼怪作祟,这一时之间就技痒,想看个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鬼怪把贺兰山的前任群牧司梁炳权吓得屁股尿流?”鲜弘说罢,当即捧起碗“咕噜咕噜”地把汤底喝个不剩。
葛胤若有所思道:“前任群牧司,听闻这大夏国也奇怪,夏帝专宠一个少年郎,还因此与梁太后闹得不是很愉快,这现任群牧司就是夏帝新给这少年郎安排的官职...”
鲜弘擦了擦嘴边的汤渍,“呃”地一声,打了一个饱嗝,随口说道:“对,叫什么萧仙....”
葛胤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萧仙.......萧仙......”
他竟无意间发现鲜弘脸上的异样,整张脸一眨眼的工夫长着东一块西一块的红斑,样子着实吓人。
“怎么了?我的脸咋了,葛大哥?”鲜弘发现葛胤的表情很是奇怪,马上摸了摸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红斑,为之大震,急道:“你这臊子面里是不是有鸡蛋.....”
葛胤目瞪口呆,颔首道:“是你的,放了一些蛋碎下去,你怎么了?你不能吃蛋吗?”
鲜弘对葛胤的话置若罔闻,口里碎碎念叨着:“惨了,惨了....老子去去就回.....你在这等着....”说着慌里慌张地摘下门口的斗笠戴在头上,一溜烟地竟是跑没了。
葛胤走到门外,望着那青衣少年消失之处,满脸内疚的他,轻叹了一声,开始收拾碗筷。
半晌,葛胤伫立在那窗外,望着星空,静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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