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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侦办公室,张潮正聚精会神地修复那段视频。周其阳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眼花缭乱地挑着抽屉里的咖啡:“潮哥,你这儿怎么这么多种咖啡啊,这能喝出差别吗?”
“我女朋友喜欢收集咖啡。”
“我记得你女朋友不是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挂钟吗?”
“那是上一个。”
“哦……”周其阳点点头,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他抬起头,“钊哥,陆顾问,你们回来了?”
“怎么样了?”孟钊和陆顾问朝张潮走过去,周其阳则站起身给两人让出位置。
“能提升,但是很有限。”张潮手上动作没停,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两个人,“主要是拍摄的设备,看起来不像是现在的电子产品,本身的像素非常低,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处理过了,总之我尽量吧。你们喝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行,辛苦了潮哥。”
身后,咖啡机停止了运作,周其阳走过去接了三杯,递给孟钊、陆时琛和张潮。
孟钊接过咖啡,看向周其阳:“跟周围那些监控视频对比了没?能不能推测出到底是不是监控摄像头拍摄的画面?”
“已经对比过了,不过我收集的那些监控视频,拍摄角度、清晰度全都跟这个视频不太一致。钊哥你说,这会不会是有人拿着自己准备好的设备拍摄的?”
坐在电脑前的张潮喝了一口咖啡道:“这视频不像是人拍的。”
周其阳下意识接了句:“不是人还能是狗?”
“不是这意思,”张潮放下杯子,“我的意思是不像是人拿着设备拍摄的。如果是人拍摄的,哪怕你控制得再好,一般也会有一些不规律的角度变化和屏幕抖动,但这段视频,镜头虽然略微有些晃动,但总体上却非常平稳……总之,拍摄设备肯定不是手持的,而是固定在某一处拍摄下来的。”
“既不是监控,也不是手持设备,那就是借助了拍摄支架一类的东西吧。”孟钊道,“看这角度,设备所处的位置应该不低,是不是在周边的某一处楼房的阳台上拍摄的?”
“似乎也没那么远,感觉横向距离并不长。”说话的同时,张潮停下手里的动作,将屏幕往孟钊的方向转动了一下,“好了,只能处理到这种程度了。”
孟钊稍稍弯腰,盯着屏幕上比原来清晰了不少的画面:“可以啊潮哥,你也太谦虚了,连玻璃上的倒影都能看得挺清楚了。”
视频上的噪点已经全部被处理,画面看上去清晰了不少,但受到拍摄设备本身的像素限制,视频中的细节仍旧无法被彻底还原。
电脑传来“叮”的一声,张潮取下u盘递给孟钊:“拷贝好了。”
“谢了潮哥。”孟钊接过来,看向陆时琛道,“还是得再去任骏家附近一趟。得查清楚这视频到底是在哪拍的,是怎么拍下来的。”
陆时琛应了声“嗯”。
车子停到任骏家附近,孟钊和陆时琛下了车,再次走进了别墅的院落中。孟钊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缓慢地在院落周边移动,反复确认与视频视角一致的拍摄方位。
当走到那间放置着药品柜的卧室东北方向时,孟钊停下脚步,将手机屏幕上的实时画面与拍摄画面进行对比。
“虽然高度上不一致,但看起来,方位上应该没错。”孟钊开口道。与此同时,他沿着东北方向观察周边的建筑。任家的房子虽然已经比较老旧,但规划时也算是高档的独栋别墅,因为建筑密度很低,且周围的房屋普遍都比较低矮,似乎并没有符合条件的拍摄地点。那……会是在哪呢?孟钊有些疑惑。
此时,陆时绕过孟钊,继续往庭院的边缘走去,在围墙前停下了脚步。他半蹲下来看着脚边的彩砖,用手指在缝隙中捻起了什么端量着。
孟钊走过去:“发现什么了?”
“围墙上的白漆。”陆时琛道。
孟钊躬身仔细观察他手指间捻着的碎屑,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堵围墙。他发现,就在他头顶半米高的围墙边缘,似乎有墙皮脱落的痕迹。
陆时琛也站起身,看着那处墙皮脱落的地方:“脱落的部分很规则,碎屑也还在,似乎是人为造成的,而且时间不久。”
“嗯。”孟钊举高了手机,将前置摄像头对准那间卧室,陆时琛伸出手在手机屏幕上按下了录制键,然后握着孟钊的手腕微调了一下拍摄角度。
视频开始拍摄,一分钟后,孟钊收回了手,跟平板上被修复过的那段视频进行对比。两段视频的拍摄画面如出一辙,只有清晰度上的差别。
“视频应该就是在这里拍摄的,”陆时琛看着孟钊手机上的实时拍摄画面道,“有人在围墙边缘架设了能够固定手机的支架,所以才导致了墙皮的脱落,而且,从墙皮脱落的情况来看,不太可能是外部架设。”
“也就是说,有人就是在这里,架设支架并拍摄了这一切,能够偷偷潜入任骏家中架设设备并且不被发现的人,存在吗?”孟钊愈发疑惑,再次打开了手机中刚刚拍摄的视频画面,忽然,他感觉到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画面。他定了定神,一边仔细观看着视频的每一帧,一边思考着这熟悉感的来源。
倏地,孟钊想起涨潮给自己拷贝视频时的场景,与上一个视频一样,这次的画面上也显示出了卧室窗户上的倒影,而这两个倒影,都是……合欢花。
——“不对劲。”
——“这视频是伪造的。”
两人同时说出口。
“你也看出来了?”孟钊看向陆时琛。
“嗯,”陆时琛道,“这段修复视频上的录制时间显示,视频是在5月21日晚上拍摄的,那时候庭院内应该还种着之前的老树,但这段视频的卧室窗户上,却映出了前不久刚刚移栽的合欢花。”
“五天前那个老管家移栽合欢花的时候,我们正好来过,当时庭院里才移栽了一半,窗户倒影这部分应该还没有进行移栽。这样推测,这段视频的拍摄时间可以确定在四天前,庭院中的合欢花完全被移栽好的那天。”
两人同时回忆起那天的情景——前一天答应到明潭市局的任骏,一大早却失联了,下午又忽然出现。再之后,就发生了晚上任骏自曝的诡异一幕。
“这视频是任骏自己伪造的。”孟钊想到了任骏那个装有“反定位装置”的老旧手机,笃定道,“那天任骏回到明潭之后,应该没有立刻去市局,而是先回了这个老房子伪造了这段视频。至于原因……”
“果然是岩城,他知道我们已经关注到了岩城,一直在试图转移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把目光一直聚焦到他的身上,拖延我们去岩城的时间。”陆时琛接过话,“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再审一遍任骏?”
“没时间了。任骏这么处心积虑地拖延时间,说明岩城那边已经发展到了非常紧急的事态。走,立刻去岩城!”孟钊拽过陆时琛手腕,两人快步朝庭院外的车子跑去。
去往岩城高铁站的路上,孟钊脑中梳理出任骏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如果说任骏所做的一切都跟岩城有关,那他身上的所有违和点便都有了合理解释——
四天前的早上,任骏忽然失联,岩城警方在帮忙寻找任骏时,去了他在岩城的一家子公司,得知任骏不在。而那时候的任骏,在得知岩城警方正寻找自己时,应该就已经意识到,明潭公安已经关注到了岩城。为了转移视线,任骏立刻从岩城返回,并刻意规划了回程路线,造成自己并不是去了岩城的假象。
回到明潭之后,任骏并没有立刻抵达市局,而是先伪造了这段视频以备不时之需,以任骏谨慎的性格,在视频中露出倒影破绽,也足以说明这件事情他做得非常仓促。
而就在当晚,孟钊故意在任骏面前接起电话,以“魏昌和”三个字试探他,这让任骏进一步确认,警方不仅已经关注到了岩城,而且已经关注到了他们的目标魏昌和。所以接下来,任骏选择自曝身份,将警方的视线重点完全转移到自己身上。
然而孟钊和陆时琛在找寻不到证据后,转而另辟蹊径,再次前往岩城寻找证据。于是任骏寄出了那段伪造的视频,试图再次吸引警方的注意力,拖延孟钊和陆时琛前往岩城的时间。
思及此,孟钊拿出手机,给徐局拨过电话:“徐局,我需要人手配合我到岩城搜寻魏昌和的踪迹……对,我现在已经在跟陆顾问前往岩城了……现在找不到证据,任骏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还不好说……”
*
晚上九点多,高铁抵达岩城。
孟钊和陆时琛先去了一趟岩城市局,赵队仍旧等在办公室里,见到两人过来,他站起身走过去握手:“小孟,陆顾问,又要合作了。”
“是啊师哥,”孟钊道,“怎么样,魏昌和被绑架一案有眉目了吗?”
赵队摇了摇头,拿出了魏昌和的照片和资料:“求救电话无法被定位。我们也找遍了魏昌和的几处住宅并查看了周边的监控录像,都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入手了,仅凭着一通莫名其妙且没有展现出任何信息的求救电话,实在是太难了。”
“确实。”孟钊道。别说赵队,他自己现在对于如何找到魏昌和这件事也是毫无头绪。
孟钊低头看着手中照片,照片上的魏昌和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更老一些。面部松弛,眼袋明显,略微下耷的眼皮下方,嵌着一双有些阴鸷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的缘故,魏昌和虽然看上去苍老,但却颇有些气势。
孟钊看着这张照片,道出了自己的疑惑:“任骏到底想干什么,既然警方已经收到了魏昌和的求救,说明魏昌和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如果他们只想杀掉魏昌和,那应该是立刻就能够实现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另外,魏昌和曾经也是警察,警觉性应该比常人更强,他们是如何做到不留一丝痕迹就把魏昌和绑走的?”
无言片刻,赵队抬手拍了拍孟钊的手臂:“小孟,今天这么晚了,你和陆顾问舟车劳顿的,先去休息一晚吧,明天我们两地警方再凑到一起,集体商讨出一份方案。”
“也好。”孟钊道。
两人离开岩城公安后,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倚在酒店的床靠上,孟钊透过酒店半透明的纱帘看向窗外。岩城市局的地址二十年间一直没有变更过,但局长却从二十年前的魏昌和变成了现在的李局。
魏昌和如今身陷危机,是否跟他在二十年前那起农民工讨薪案中与吴嘉义沆瀣一气有关?如果幕后黑手的目的就是复仇,那复仇者,为什么会是任骏这个与讨薪案本身并没有直接关联的人?而那个与农民工讨薪案联系最紧密的人……真的会与整个事件毫无关联吗?
孟钊这样想着,刚刚洗完澡的陆时琛也走了过来,坐到了窗上。他顺着孟钊的目光看向窗外,起先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问:“在想什么?”
孟钊侧过脸看着陆时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凑近了他的脸亲吻他。
气息交融,两人从白天的紧张气氛中放松下来。无人多言,房间里的喘息声逐渐变得明显。两具汗津津的身体交缠在一起,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一直到凌晨,房间里才彻底安静下来,精力完全发泄出来的两个人很快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后半夜,孟钊醒了。他睁开眼,才发现陆时琛的手臂紧紧搂着自己,他握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那根手臂,手臂上青筋凸起,而他就是被这力道勒醒的。
因为背对着陆时琛,孟钊无法看清陆时琛此刻的表情。但他可以从耳侧粗重的呼吸声中感觉到,陆时琛仍在沉睡,且正在经历一场噩梦。
倏地,那根手臂松开了孟钊,收了回去。
孟钊抬手摁亮了床头灯,转过身看向陆时琛:“怎么了,梦到了什么?”
下一秒,透过昏黄的光线,他看到陆时琛的手指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双眼紧闭,面色极度苍白,似乎陷入了极度地痛苦之中。
“又头疼?”孟钊伸出手,试图帮陆时琛揉捏太阳穴缓解痛苦,触手便是汗湿一片的额头。
陆时琛急促地喘息着,被这阵痛苦折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他才能勉强说出话来——
“我梦到了……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