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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醒来
迟明尧打完电话,迅速绕到车前,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座,努力定了定神,启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开出去了两百米。看到正匆匆往回赶的司机,他才踩了刹车,打开车门,他一边跳下车一边朝司机喊:“快点上车,去医院!”
司机跑出了一脑门汗,气喘吁吁地问:“是没呼吸了吗?那得先做心肺复苏啊!”
迟明尧已然被李杨骁吓懵了,听到司机这么说才反应过来,他立刻开了后车门,想把李杨骁抱出来。
“我先看一下。”代驾司机显然经验更丰富一点,他制止了迟明尧的下一个动作,上半身探进车厢,伸出手试了试李杨骁的呼吸和脉搏,说,“呼吸和脉搏还有,只是比较微弱。走,去最近的医院,来得及!”
“还有呼吸吗?”迟明尧急切地走过去,伸了一根手指凑近李杨骁的鼻端。
虽然极其微弱,但还有呼吸!
“上车!开快点!”迟明尧闪身上了车。
车子很快上路,一路疾驰。
迟明尧捏着李杨骁的手腕,感受着他微弱到若有若无的脉搏,急得冷汗都流了下来。他听着司机的话,小心地扶着李杨骁,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微微偏过去一点,手时不时地去探他的呼吸。
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却好像开了有一生那么漫长。郊区的路灯排列地格外稀疏,带着橙黄的光齐刷刷地迅速后退,偶尔闪过的红色霓虹灯牌,像救护车上快速变换的警报灯一样,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所有快速闪过去的橙黄色灯光,都好像正在流逝的生命一样,因为抓不住而令人绝望万分。
“能再开快点吗?”
“麻烦再快点!”
“快一点,再开快点!”
车子终于停在医院门口,刚一停稳,迟明尧就开了车门,跳下来,把李杨骁抱出来,疾步跑进医院大厅。
值班的工作人员正打着哈欠整理材料,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被这一眼吓得困意全无。
迟明尧一身戾气,眼睛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泛红,看上去阴郁得有些可怖,他皱着眉大声说:“酒精中毒!快点,请问朝哪个方向走?!”
他怀里的李杨骁正靠着他胸前,手无力地向下垂着,嘴唇上血色全无。
年轻的值班医生很快被叫过来,他让迟明尧把李杨骁放到病床上,扒开他的瞳孔看了看,又试了他的脉搏和呼吸,然后指挥着几个医护人员把李杨骁推进急诊。
时隔两年多,李杨骁再次因为喝酒而进到了医院里,先是做了心肺复苏,又被按着洗了胃,吐得昏天暗地。
时隔两年多,迟明尧也再次站在急诊室门口,听着里面杂沓的脚步声,还有各种仪器发出的冰冷而机械的声响,烦躁地一次又一次去摸口袋里的烟盒。
他想起李杨骁在车上说的那句,我会死的,我喝了好多酒,可能会死的……那声音是有些颤抖的,带着哭腔,听起来那么可怜,他是怎么忍心继续做下去的?他说他可能会死的……他知道自己对酒精过敏?那他还执意去喝那两瓶酒?还要说自己酒量很好?!
——所以,在那个瞬间,他是真的想过要一死了之?!
妈的……迟明尧攥紧了拳头,他感觉到心头一阵没来由的火气,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现在不是有戏演了吗?不是有他帮忙解决陈瑞吗?不是在朝着他想走的那个方向走了吗?还想要什么?
紧闭的门打开了,一位护士走出来,看到迟明尧的样子,吓得怯生生地走过来说,他洗过胃了,已经没事了。
迟明尧点了点头,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下来,疲惫地道了声谢。
护士给他递过一只手机,指了指屏幕说:“一直在响,是有人担心他吧?要不要接一下?”
迟明尧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又是宋昶,他直接按掉了。
那边很快又发来了消息:“在哪?回家了吗?”
迟明尧摁灭了屏幕,手机很快又震了一下:“杨骁你值得吗?你想过你爸妈的感受吗?”
迟明尧皱了皱眉,还是没理。
值班医生也走了出来,拿掉了脸上的口罩,走到迟明尧面前说:“你是他朋友?”
迟明尧点点头说:“算是吧。”
“这是喝了多少啊?普通人这么喝也受不住,他还酒精过敏,以后千万注意啊,不要再喝这么多了,这次是走运,发现得还算早,有多少人是这么直接睡过去的?”
迟明尧点头说:“嗯,他以后不会喝这么多了。”
“你也喝了不少吧?”医生皱着眉说,“这么重的酒味儿。”
“我没事儿。”
“那是还没喝出事儿,”医生摇了摇头,指着右边说,“那边有饮用水,你自己接点喝。要是他想喝水的话,”医生指了指门的方向,“给他接点温水。”
迟明尧应了声“好”,又问:“可以进去看看吗?”
“去吧,不过他刚洗完胃,很虚弱,最好不要吵到他。”
迟明尧点点头,道了谢,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一个护士在做最后的清理工作,见迟明尧进来,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李杨骁正面色苍白地躺着床上,有几绺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迟明尧走过去,伸手帮他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的脸上还带着哭过的痕迹,鼻尖有些发红。迟明尧的脑子里突然又闪过李杨骁在《偷心》里的那张笑脸,生动到好像能照亮全世界的笑脸。
他弯下腰,伸手把李杨骁额前的头发全都抚上去,露出完完整整的一张脸,然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留下来做清理的大概是个实习护士,手上的工作还不太熟练,全部做好之后,她走过来,伸手探了探李杨骁额头的温度,然后对迟明尧说:“接下来几天好好养一下胃,最好能喝点粥什么的。”
迟明尧点点头,说了声“好”。
小护士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你是他男朋友吗?”
迟明尧抬起头看着她:“嗯?”
小护士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没什么。”
“有毛巾可以用一下吗?”
“啊,有,我去拿。”小护士很快走出去,拿了一条雪白的毛巾递给迟明尧。
迟明尧拿到卫生间把毛巾浸湿了,拧干水,推门走进病房里,给李杨骁擦了擦脸,把他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擦到眼睛的时候,李杨骁的睫毛抖了抖,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一切做完之后,迟明尧关了房间的灯,坐到旁边的陪护床上,沉默地看着对面的李杨骁。他突然想起第一次遇到李杨骁的时候,李杨骁正从那辆被撞散架的小夏利上气势汹汹地走下来,对着他劈头盖脸的一通骂,还想起李杨骁对着一辆出租车,毫无预兆地笑出来,当时他还在心里骂了句“神经病”。
才过去了几个月而已,李杨骁就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或许对他来说,被傻乎乎地蒙在鼓里,其实要比知道被封杀的消息要好得多吧?起码那个时候的李杨骁,虽然已经经历了很多不太好的事情,但依然有种不撞南墙心不死的架势。而不是现在这样,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迟明尧莫名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她病危的那些日子,她还是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明泰家居下一步的发展方向,直到他二叔把家居业务全部接手过去,并且彻底重组了设计团队,她才变得像个真正的病秧子一样,每天怏怏不乐地等死。
李杨骁想要的是什么呢?有戏演吗?像梁思喆一样,每天都有无数影迷发表连篇累牍的影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地分析他的演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会帮他实现的,就像当年他答应他母亲一样。
安静的病房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显得无比刺耳,迟明尧迅速按了静音,然后走出去接起了电话:“别打过来了,他睡着了。”
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上话:“你们在一起?”
迟明尧走到窗边,问:“你以什么身份问的这句话?”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说:“他喝酒了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
“……朋友。”
“好,既然是朋友,”迟明尧转过身靠在窗台上,“那就别试图帮他做决定,他不需要。”
“那也不能……”宋昶急切地想说什么,又很快住了嘴,吞吞吐吐地接上了一句,“他,他以后会后悔的。”
“他如果听了你的话,也一样会后悔。两条路,不管走哪一条都会后悔。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
“你们……”
“我会让他不那么后悔的。”迟明尧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宋昶终于安静下来,没再把电话打过来。迟明尧进了房间,躺在陪护床上,腿支出来好长一截,怎么看都有些憋屈。
辗转反侧地躺到天色亮起来,迟明尧依然没睡着。他又有点想飙车了,去上次那个山上,一口气开到山顶再冲下来,把今天晚上憋在胸口的这股气顺下来。
但李杨骁还躺在这里,他没办法就这么一走了之。
算了,迟明尧叹了口气,坐起来愣了一会儿,然后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太阳还没升起来,空气尚且凉爽,迟明尧绕着路边走了半个多小时,这才觉得满脑子的醉意被晨风吹散了一些。
通往某个影视基地的小路上,几个女孩子蹲在路边,一边吃早餐一边说说笑笑,旁边放着的纸袋子似乎是特别定制的,印着一个演员的古装剧照。她们见迟明尧走过来,都抬头看向他,大概是把他当成了不出名的演员,肆无忌惮地拿目光打量他。等他走过去,还彼此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番。
迟明尧走了一个小时的路,才折返回去。李杨骁还在昏睡,呼吸比昨晚平稳许多,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只是嘴唇看上去有些干燥。
迟明尧在陪护床边上坐了一会儿,见李杨骁的手机又闪起来,他凑过去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徐俊之,便接起来。
导演开门见山地说:“杨骁,今天难得迟到啊,上午排了你的戏,几点到啊?”
“他病了,”迟明尧说,“发烧了,今天的戏能排到明天吗?”
“哦……迟总啊,”听出电话这头是迟明尧,导演就算不太相信,也一口答应下来,“好好好,没问题,那杨骁今天就安心养病吧,我让统筹调一下时间。”
挂了电话,迟明尧把手机放到李杨骁枕头边,又走了出去。
李杨骁一直昏睡到九点半才醒过来,睁眼一看——雪白的天花板,被推到一旁的点滴支架,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医院。
头痛欲裂,胃里空得极其难受,嗓子也干到不能发声,李杨骁费力地用胳膊肘撑着床,支起上半身看了看——迟明尧不在,大概已经走了,于是他就又躺了回去。
他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发现自己居然都记得——喝过的两瓶酒,宋昶的短信,还有趴在迟明尧肩上大哭了一场……再后来,就觉得很困,像要被黑暗吞噬进去一样,然后就好像进入了拍戏的地下片场,有黑洞洞的摄像机对着自己,地上是湿漉漉的水渍,还有明晃晃的打光板,江朗坐在角落里的监视器后面,对着他高声喊:“补一下妆,待会儿再试一次!”
剩下的事情就不记得了,只记得又被按着洗了胃,把喝进去的红酒又吐了出来,难受得要死要活。
——疯了,昨晚一定是疯了。
迟明尧大概被自己吓到了吧?应该不会有兴趣再去睡一个疯子了吧?那就这样到此结束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还有宋昶,他发的那条短信的意思是……他知道自己是靠着出卖肉体换来了一个资源吧?还有他说要接自己回家,回哪个家呢?
李杨骁伸手在枕边摸了几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九点半了!
他瞬间条件反射性地一个激灵,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迟到了!
他立刻翻出导演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接——导演可能已经开拍了,也是,拍电视剧的进程这么赶,不会有专门的时间等他的。他于是挂了电话,打算等一会儿再打过去。
然后他突然想起自己昨晚趴在迟明尧身上说的话,大概是说自己不想做演员了,不想进娱乐圈了……之类的话。
这几句隔三差五就会在脑子里出来遛个弯儿的话,昨晚居然被自己说出口了吗?还是说给迟明尧听的……他会当真吗?
他有时候倒真想这样试试的,只可惜……日子还得继续过,走了这么久的路,也还得继续往前走,逃到世外桃源过平静日子的想法……大概也只能想想而已吧。不演戏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陈瑞的事情,算解决了吗?
——剧组里的那些人,今天看他没去,会讨论得更热烈吧?
——宋昶会怎么想自己?
——迟明尧呢……他还会回来吗?
李杨骁抬起一直胳膊遮住眼睛,他有点不想醒过来了,一场宿醉过后,烂摊子还是烂摊子,还在等着他一件一件,一件一件地去收拾。
他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愣了一会儿神,打算去洗个脸,吃个早饭,然后下午去剧组接着演戏。
但他环顾四周,又觉得这是颇为值得纪念的一刻——阳光撒了一地,让这场劫后余生显得平静无比,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过得多么跌宕起伏。
于是他拿起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拨了拨头发,礼貌性地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举高了胳膊,摆了个斗鸡眼——他打算把这一刻拍下来,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连文案都想好了,就写:“食欲不振,命途多舛。”
但就在他马上要按下拍照键的时候,门被推开了,迟明尧走了进来,见证了李杨骁斗鸡眼照片诞生的关键一瞬。
李杨骁的手停在半空,两个眼珠子迅速回归原位,有点呆怔地看着他——他没想到迟明尧会回来,还带着……早餐?
迟明尧走过来,一只手拿走了他的手机,另一只手把买好的早餐放到床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又摆斗鸡眼呢?”
“啊?”李杨骁回过神说,“呃,拍着玩儿呢。”
“老摆斗鸡眼会得神经病的,”迟明尧拿着他的手机,退后两步,把镜头对准他说,“来吧,我帮你拍。”
李杨骁挠了挠头发,不自在地说:“拍什么啊……”
“拍你啊,你不是刚刚自拍来着。”
“我就随便拍着玩儿呢。”
迟明尧依然举着手机对准他:“来吧,笑一个。”
“什么啊……”李杨骁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不拍了。”
迟明尧不容置喙地催促道:“快点。”
李杨骁这才仰头,对着镜头敷衍地笑了一下,然后问:“可以了吗?”
“不行,笑这么假你是怎么当演员的?”
李杨骁叹了口气——一觉醒来,迟明尧还是那个玩心不改的少爷。也罢,那就陪他玩吧。
他伸手揉了揉脸,对着镜头,咧开嘴笑了一下,就好像当年拍《偷心》的时候,那种肆无忌惮的笑法。
那一刻恰好有阳光照进来,打在李杨骁的脸上,他的眼睛好像含着一弯波光,笑意莹莹的。
李杨骁这一笑灿烂得出人意料,以至于迟明尧怔了一下,但他很快回神,按了几下拍照,把这一刻的时光收拢起来。
拍完之后,他并没有立刻把手机还给李杨骁,而是低头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好了吧?手机还我。”李杨骁收了笑意,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催他道。
“等等。”
李杨骁等了一会儿,又说:“喂,拿着我的手机做什么啊……”
“等下,急什么,还有艳照啊?”
“有。”
“有就有吧,睡也睡过了,哭也哭过了,就别在意这种细节了。”
李杨骁低声说了声“靠”,没打算再继续跟眼前的少爷置气,他转身扒拉开床头上的袋子:“你去买早餐了?”
迟明尧终于摆弄完,把手机扔到了床上:“嗯,喝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