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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水的泡沫洒了一桌子,若非景子抽手抽的快,恐怕也会被溅到。而始作俑者却完全没有愧怍的感觉,仍旧挂着轻浮的笑,向杰和景子问话。

    “如果是约会,你们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呢?”

    景子:……

    她啧了一声,一边取出纸巾擦拭桌上的水渍,一边在心底感叹自己的倒霉。

    和夏油杰出来碰面,却被五条悟逮个正着,这是什么凄惨的灾难现场?

    放到十二年前,她和悟还在交往的时候,只要她和别的男性多说上几句话,悟就会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然后一摘墨镜,带着那张完美的脸去对方面前,然后耀武扬威地宣示主权。

    说几句话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单独约会?

    还是继续假装不认识悟好了。

    景子慢条斯理地擦掉水渍,说:“这位先生有些眼熟呢,请问我们见过吗?”

    ——只要咬紧牙关,就说“不认识”,悟还能怎么办?

    “昨天才见过,这就不记得了吗?”悟轻歪了下头,然后毫不客气地从隔壁拉过一张塑料椅,在景子身旁坐下了。

    他的动作太过理直气壮,隔壁桌的客人都愣住了。椅子原本的主人懵懵地看着悟的侧影,根本不敢置喙椅子的归属。

    景子眯眼,做出回忆的模样,然后恍悟道:“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在街上喊住我的那个眼罩男是吧?第二次见面了,真有缘。”

    悟的笑脸微凝。

    景子假装彼此不熟的说辞,还有那个刻薄的“眼罩男”称呼,让对面的杰露出了无奈的笑。

    “哎呀,虽说不想笑的,但实在是太好笑了……”杰努力按着自己的眉心,想要遮掩笑意。

    五条悟很快恢复了从容。

    “景子,你不认识我,却会和杰单独出门碰面,这可说不过去。”悟说。

    “杰?你说我对面这位先生吗?”景子的表情毫无破绽,“也是刚刚才认识的。你说对吗?杰先生?”

    夏油杰又笑出了声。

    “是的、是的,”杰说,“只是恰好在买完饮料后坐在了同一张桌子边。这不是很常见的偶遇方式嘛?”

    五条悟轻轻地歪过脑袋,像是在计较杰的话有几分可信。

    “景子,这样可不太好吧。难得遇到了多年未见的故人,却假装不认识。”他像是无所事事的中学生一般,前后晃着自己的椅子,两条长腿慢悠悠地踮弄着,“再这样的话,我可不客气了哦。”

    说完,他的笑便有了一种戏谑的味道。

    景子的心咯噔一跳,稍稍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景子问。

    “意思是——”五条悟唇边的笑愈肆意了。他竖起两根手指,说,“景子的腰上有两颗痣,一颗在肚脐的左边,还有一颗……”

    悟将两根手指打了个圈,语含笑意地说:“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景子的笑容凝固了,手上险些暴起一阵青筋。

    “悟君,你还真够不客气的。”

    竟然用这种方式来逼她承认两个人相识,还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景子的腰上确实有两颗痣,一颗在肚脐的左边,一颗在后腰的腰窝处。能看到她这两颗痣的人,想必和她有着亲密的关系。

    ……但普通人谁会把这种事往外说啊!!

    听到景子喊了自己的名字,五条悟放下了手指,笑嘻嘻地说:“总算愿意承认了吗?狡猾的女人。”

    景子:……

    “好吧,被你提醒了,这才想起来了,”景子故作平淡,“好像确实是认识的人。那是多少年前来着?十年前?”

    “是十二年前。”悟提醒。

    “啊,对——十二年前,”景子露出恍悟的神色,“你看,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会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吧?”

    “我倒是记得挺清楚呢,”五条悟却这么回答,“景子说‘腻歪了悟君’然后把我甩掉的那天,戴着一条粉钻项链,对不对?”

    景子:…………

    怎么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五条悟,你是不是记忆力太好了些!

    她无奈地笑起来,说:“哎呀,这种事我都记不清楚了。……所以呢?悟君找我有什么事吗?毕竟我们都分手十年多了,也不算是熟人了吧。”

    “我想想……”悟托住下巴,做出思考的模样来。片刻后,他答,“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比较小心眼。景子甩了我,让我伤心许久,现在好不容易与景子重逢了,就想让景子补偿我一下咯。”

    他的笑容写满了理所当然。

    悟一直是如此。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弄到手。于他而言,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拿到的。

    景子微微叹了口气:“真不客气啊。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你不缺钱也不缺名声吧。还是说,要我给你介绍年轻的女孩子?我认识不少可爱的女孩子呢。”

    “年轻的女孩子就算了,我可不喜欢带小鬼。”悟笑着说,歪头对向景子,“要不然这样吧,景子重新和我交往,怎么样?”

    这话也很不客气。

    “都不是年轻人了,还说这种玩笑的话吗?”景子的语气有些无奈,“悟,还是算了吧。”

    “悟是在开玩笑呢,景子,别放在心上。”一旁的杰说,“对了,你今天不是有地方想去吗?在这里坐着也很无聊,不如换个地方边走边聊吧。”

    被杰一提醒,景子想起了自己来东京的正事。

    “说得对,我还要去一个地方逛逛。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兴趣做我的保镖呢?”景子站起来,笑眯眯地对悟和杰说,“毕竟东京这么危险,我心里很害怕喔。”

    闻言,悟很配合地说:“啊,这么一说东京确实挺危险的,是经常在漫画里会被夷为平地的地方,偶尔还会有天降陨石和怪兽之类的东西。”

    杰也站了起来,低声地说:“悟,快三十岁的人了,少看点漫画吧。”

    三个人相继离开了遮阳伞,步入了春末的东京街头。

    谢尽了的野樱树上,枝叶含着前几日的雨珠,抽出新绿的梧桐在街道旁矗立着,无言注视街头往来的男男女女。

    五条悟穿着一袭黑,他比模特还优异的身材,以及那惹眼的白发,让街上的人对他频频回首,投以好奇又心动的目光。而夏油杰则戴着耳机,一边用手理着黑色的耳钉,一边漫不经心地和身旁人讲话。

    “景子,要是累的话,我们可以走慢点。你的鞋跟很高吧?”

    “我可不累。”景子说。

    不过,景子虽然脚不累,但却有些心累——面前这两个男人太能招惹目光了,从刚才起就有几个不知是高中还是国中的女孩偷偷跟在三人的后面,假装在自拍,手机里时不时发出咔嚓咔嚓的拍照声。

    景子现在觉得她像是个可怜的经纪人,跟在两位当红偶像的后面阻挡粉丝的过分之举。

    ……怎么说呢,这滋味还挺不好受的。

    景子想去的地方,离三人坐着喝饮料的广场有些遥远,需要打的前往。

    在计程车上待了一段时间,三人终于抵达了景子的目的地:一座废弃的工地。

    这一带人烟稀少,不知为何,透着一种荒芜的死气。树木密密丛丛,枝丫纵横生长,似乎并不会有园丁来精心修剪;隔着两条小道,一栋破旧的四层小楼安静沉眠。看楼顶的招牌,像是什么电器公司的分社。

    在东京还能有这样萧条的地方,实在是不可思议。

    景子拢紧了风衣,快步穿过树木纵横的小道,迫近了那片废弃的工地。

    说是工地,实则是拆除了一半的私人别墅。别墅原本的样貌已经完全无法辨别了,只剩下钢筋和褪色的一层水泥房顶。本该是池塘和喷泉的地方,堆满了建筑垃圾和没人要的杂物,不知何时的落叶厚厚堆积了一层,一副萧瑟的样子。

    “完全变了个样啊……”景子走到挂了厚重大锁的生锈铁门前,从栅栏缝隙里往内看,“不过,好歹是留了片屋顶。”

    五条悟将手塞在口袋里,说:“你和我分手不久后,这里就开始拆除了。拆除的动静大概持续了半年,然后便再没人来过了。”

    闻言,景子露出意外的神色:“悟君还记得这里吗?”

    “我说过的吧,”悟笑了起来,“我有些小心眼,对景子的事都很上心呢。”

    “……”

    景子收回视线,仰头望向面前废弃的别馆。

    十二年前,她跟随兄长雨宫崇来到东京时,便住在面前的这栋别墅里。

    那时,这里还不是一片废墟,而有一栋漂亮的白色三层小楼,庭院中有蔷薇花、喷泉和池塘。兄长雨宫崇喜欢在二楼的阳台处,与客人下棋闲聊,喝下午茶。

    景子记忆之中的崇哥,和那栋白色的别墅一般散发着朦胧的光彩。他是个温柔宽厚,无所不能的男人,足以让所有年轻的少女心生出强烈的憧憬。

    五条悟也来过这里,还来过不止一次。

    年轻人恋爱,免不了热情上头,腻腻歪歪,半刻也不想分离。哪怕夜色已经很深了,也舍不得放开初恋女友的手。实在要走了?那就送她回家吧。

    等到了家门口,还是舍不得,那就再亲一会儿,聊以慰藉不舍之心。谁知道亲了一半,咕啾咕啾的动静被女友的家人发现——咔哒,门开了,严肃的长兄现身了,满是怒火地斥责道:“臭小子!放开我妹妹!”

    ……

    一眨眼,那竟然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