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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凌昭与端着茶盘的鸣翠进了内室,瞥见面红耳赤的沈婵,当即笑道:“毕竟入夏了,这天儿还真热。沈姑娘来尝尝这宜山茶,很是解渴祛暑。”
沈婵接过鸣翠递上的茶盏,抬袖掩面喝了好几口,面上的潮红才慢慢退去。
凌昭在床旁的木椅坐下,问了凌励如今的伤势和治疗方法,凌励又认认真真的将太医的诊治情况一一道来。只有一旁的鸣翠觉得奇怪,昨日二殿下才问过这些,今儿怎么又问起来?却不知这一问一答的两人,都是故意说给沈婵听的。
问完病情,凌昭忽道:“对了,三弟可知赵国舅今日上殿拦旨之事?”
凌励摇了摇头,问:“是怎么回事?”
凌昭便将晨间去宫里请安,遇到赵邦岳跪在垂拱殿前要拦截发往安源的圣旨之事说了出来。
“他竟然替顾准那贼子说情?!”凌励当即黑沉了脸色。
“三弟莫急,父皇也是十分生气,只是碍于皇祖母的面子,不好直接驳回,所以就给他三日为期,令他调查三弟安源遇匪事件。此去安源几千里地,给他三日又如何能查得出来?我估摸着他会来找你询问情况,就顺道给你说一声。”
“问我又如何?安源之行的遭遇,我已如实禀报父皇。我与那顾准无冤无仇,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就说谎陷害他!”
“三殿下与顾准无冤无仇,自是公心以待;但赵丞相与顾准却是师生情谊,断不会见死不救。”旁边的沈婵见凌励情绪激动,忍不住插了句话。
“哦?赵国舅与顾准是师生关系?”凌昭转首望向沈婵。
“我父亲亦是赵丞相的门生。臣女以前曾听父亲提及顾准,说他自小父母双亡,被在赵府为仆的姑母收养。因其聪慧过人,被赵丞相看中,让其与府中公子一起入学,待他亦如父子。我父亲说顾准才学明敏,深得赵丞相赞许,经文诗词往往令他也自愧弗如。”
“父母双亡?可我记得顾准状元及第那年,不是还曾请旨回乡拜见父母光耀门楣么?”凌励皱眉道。
沈婵犹豫了一下,道:“那是赵丞相怕人说他营私舞弊委用家臣,所以替他在故地寻了宗亲做父母,好撇清这层关系。”
凌昭顿时一脸恍然大悟道:“啊,我想起来了,当年顾准状元及第后,还有流言说他是赵国舅的私生子来着……看来,这个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我遇匪受伤事小,赵家结党舞弊祸害朝堂事大。我要立即进宫面见父皇!”凌励一把掀开锦被,挣扎着就要下床。
“三弟,不可冲动。太医不是叮嘱了么,你这左臂刀口太深,若不好生将养,日后别说拿刀使枪,只怕连茶杯都端不起来。”凌昭起身拦住凌励下床。
凌励推开凌昭道:“此事若不马上禀报父皇,依着赵家在朝中的势力,只怕三日后顾准的罪证就尽数洗脱了……”
见凌励如此忧心,沈婵忍不住上前一步道:“臣女可以说服家父去面圣。”
凌昭和凌励齐齐转首看向沈婵。
“若能说动沈大人去面见父皇,倒是更有说服力啊。”凌昭点头道。
凌励面露犹豫:“不妥吧?沈大人既是赵邦岳的门生,如此一来,以后如何与他同庭为官?”
“三弟,父皇如今已同意了你和沈姑娘的婚事,你和沈家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便沈大人不站出来帮你说话,顾准之事后,赵国舅也不可能再与他论师门情谊……再者,此事若被赵国舅掰回去了,你之前在父皇面前说的话就成了陷构朝臣的谎言,这可是欺君之罪!”
凌励望着沈婵,一时无语。
沈婵急切道:“臣女现在就回家去面见父亲。”
“好,我这就送沈姑娘回去。”凌昭点头道。
目送沈婵清瘦的背影与凌昭一前一后走出内室,凌励的心中莫名泛起了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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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候,赵邦岳带着礼盒上门求见凌励。凌励以自己正在接受温针治疗为由,将其拒之门外。
赵邦岳却是好耐心,竟一味立在他府邸外等候。足足候了半个时辰,才又着人进来通报。凌励心烦不已,却又再想不出更合理的借口,只得恹恹换了袍服,命内臣去传他到书房会面。
这边内臣才刚引着赵邦岳在书房坐下,茶水尚未沏好,赵邦岳的随侍便匆匆追了进来。随侍附在他耳边絮絮低语了几句,便见赵邦岳蓦地变了脸色,随即捋了衣袍疾步朝外走去。他走得十分着急,在书房门口险些与刚进门的凌励撞作一团。也亏得凌励是修武出身,一个敏捷侧身,才堪堪避开。
“赵国舅你这是?”凌励一手护着伤臂,诧异道。
“老臣家里出了点儿事,请三殿下恕老臣失礼了。”说罢,便提着衣袍跨过门槛,带着随侍急匆匆朝外跑去。
看着赵邦岳佝偻着肩背碎步小跑的狼狈模样,凌励才意识到他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自开熹二十七年以来,他先后侍奉过雍和帝、端明帝、承德帝三任皇帝,是真正的三朝元老。也正是因他久居朝堂高位,赵家才逐步形成了如今这盘根错节的庞大枝系。
目送赵邦岳的背影消失在水岸曲廊前,凌励转首问内臣:“可知是出了什么事?”
内臣曹忠垂首道:“方才他们交谈声音很低,小人未曾听清。”
想起日间沈婵的话,凌励随即吩咐道:“你去打听下究竟。”
曹忠领命退下。
戌时许,曹忠回来复命,告知说赵邦岳家里并未出什么事。见凌励面露失望,曹忠又道,“赵相爷家倒是平安,只是听说国子监直讲王俞明王大人傍晚时候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可知王俞明为何被大理寺带走?”
“说是他在焕彩楼与一个富商争抢一个新来的姑娘,不慎失手将那富商打死了……”
凌励不免错愕。他在进步军司营地前,也曾在国子监听过王俞明授课,其人身姿挺拔长髯飘逸,讲起课来引经据典,如数家珍,颇有为人师表的儒雅气质,未曾想居然也会在妓馆与人争抢风.尘女子,真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焕彩楼的事是今日发生的?”凌励皱眉问道。
“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只不知大理寺为何今日才出手……”曹忠顿了一下道,“小人在赵相爷宅邸后的平昌巷中见到了国子监祭酒周谨周大人的马车,应该是去求见过赵相爷。”
凌励心中便有了些眉目。周谨是赵邦岳的得意门生,他出任国子监祭酒一职也是赵邦岳极力举荐的。如今国子监出了直讲争妓杀人这等丑事,周谨上门恳求老师关照也是情理之中的。只不知眼下的赵邦岳是否还有心情管国子监这桩子事儿。
凌励将手中的香囊凑近鼻底,深深的嗅了口气:却不知沈婵此刻在做什么,她又是否说动了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