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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熬过漫长一.夜醒来时,徐芷仪发现自己躺在水榭的锦榻之上,衣裙钗环零散一地,而面前矮几上孔雀昙的素白花朵已然垂萎凋零。
昨夜,她竟没能看到花开。
愣怔了片刻,她撑臂欲坐起身来,只觉头脑昏沉、浑身酸痛,竟“啪——”一声栽下了锦榻。
“王妃,您醒了?”门外瞬时响起了玉珠的问询,“我们能进来吗?”
“进。”
徐芷仪应声后,玉珠便领着四个贴身丫鬟端着盆巾序贯走了进来。室内的一番旖旎景象,让几个小丫鬟见了,个个都面红耳赤。
“恭喜王妃与王爷琴瑟和鸣。”玉珠上前用披巾替她裹了身体,一脸欢喜地将她扶坐了起来。
“王爷几时走的?”徐芷仪抚着额头问道。
玉珠一边替她整理更衣,一边道:“卯时一刻走的。他都走出院子了,又特意走回来解释说,皇上今日召集了两府商议西境战事,他得早些进宫,他还说……”
“说什么?”徐芷仪急切问道。
“还说王妃昨夜辛苦了,让我们在门外守候,不要吵醒您。”玉珠忍不住掩唇轻笑。
除了大婚当日外,这是凌昭第一次主动留宿到天明。虽记不真切昨夜在水榭中发生的事,徐芷仪却也不免微微勾起了唇角。她想:也许是因为求娶不到他喜欢的和静县主,他对自己反倒用心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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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楼,凌风阁内。
“感觉如何?”凌昭一边调配苏合香,一边含笑问道。
“什……什么感觉?”调香台对面,楚玉谷正埋头用玉杵慌乱地碾磨着一味褐色药粉。
“自然是问你昨夜的感觉。”凌昭停下了手中动作,抬首专注盯着楚玉谷。
“没什么……感觉。”楚玉谷仓促答了一句,察觉到了凌昭的视线,便又补充了一句,“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么恶心罢了。”
“那就好。”凌昭又埋头往玉瓮中加入了一勺颠茄粉。
“这个,会不会加得太多了?”楚玉谷小心翼翼问道。
凌昭又抬起头来,“你是不信任我?”
“隔这么远,我都能闻到药味,我怕御医那边有所察觉。”
“凌励已经把持了回风岭,凌崇的禁足令也即将满期,我们若是不抓紧时间,只怕满盘皆输。”凌励盯着面前的玉瓮,犹如盯着苦大仇深的敌人,目光阴鸷狠厉。
楚玉谷咬牙道:“我也没想到孙执、王秀这两个废物会有这么蠢,竟稀里糊涂入了镇西军的坑,我还是得亲自去西犁走一趟,稳住兀术驳……”
“眼下去西犁,不是惹火烧身吗?”凌昭将调制好的苏合香装入储药的玉瓶,站起身来,“你就安心留在这里给我生儿子。在凌崇被废前,最好能让我听到徐芷仪怀孕的消息!”
说罢,凌昭便携了玉瓶往楼下走去。
“可那迷香若是用多了,对王妃的身体不好。”
凌昭停住了脚步,转回头来,冷冷道:“怎么,不过才一.夜,你就对她这般操心了?”
“不是,我只是担心会影响孩子……”
“无妨,我知道轻重。”
目送凌昭日渐清瘦的背影离开,楚玉谷长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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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泽山西麓的回风岭下,有一道由冰雪消融侵蚀而成的季节性河谷。
每年开春后,山顶的积雪融化,河谷中便布满水洼沼泽,水草丰茂,历来是西犁人极为重要的一处放牧饮水地。镇西军夺取回风岭后,沿河谷安营扎寨,这一带的牧民便被迫向西迁徙。
也有胆大的牧民不肯搬走,藏匿在河谷附近的林地中,早晚溜出来饮马打水,被镇西军巡逻的兵士擒获,一律按照偷窥军机的西犁探子处死。
这一日,巡逻队就擒获了一家老小四五人。宋宥盘查之后,照例命兵士拖出去斩首。
“怎么有孩子?”凌励跑马回来,瞧见被拖行的几人里有个啼哭不止的小女孩,便驻步询问。
“将军有所不知,如今西犁探子越发狡黠了,为佯装普通牧民,专把老人孩子带上迷惑我们。”拖着孩子的兵士解释道:“刚才宋校尉盘审过了,这家人收了西犁龙虎军二十两银子,就是要来探看我们粮草营的位置。”
“求将军饶命,我们也是被逼走投无路才来的,若不答应前来查探,龙虎军就要杀了我们全家。”被绑了双臂的壮年男子,突然挣脱兵士的束缚,一下跪倒在凌励跟前,“龙虎军的银子是我收的,与我爹娘妻女无关,恳求将军行行好,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就活得下来?你不是说龙虎军逼得你们走投无路么?”凌励皱起了眉头,左侧眉梢上的那道疤痕便显得格外狰狞。
男子看得愣了一下,随即垂首道:“西边的木塔克有龙虎军驻守,自然回不去,我让他们往西南走,若是运气好,也许能穿过沙漠找到胭脂洲。”
“胭脂洲是什么地方?”
“这个,小人也说不清……”
“殿下,这个我正巧知道。”沈著从营帐中出来,瞥了眼跪在凌励面前的蛮子,接了话道:“前阵子我认识了不少经营脂粉的朋友,说这胭脂洲乃是莫贺沙洲西南边的一处无名绿洲,因盛产胭脂虫闻名,便被唤作了胭脂洲。”
“离此处有多远?”
沈著摇了摇头,“具体里程不清楚。贩运胭脂虫的行商都选择从木塔克过来走回风岭,想必更靠近西犁王庭吧。”
凌励侧首望向西南面,是一望无际的碱石滩。再望前,便是几百里纵深的莫贺沙洲了。他随即转回头,抬步走到那已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女孩前,蹲了下来,“你几岁了?”
小女孩耸肩抽泣望着他,好一阵才怯怯开口:“五岁。”
“叫什么名字?”
“蚕蚕。”
凌励愣了一下,“叫什么?”
“回将军,小女叫小蚕。内人原是南越人,曾在缫丝坊负责养蚕,随口就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那蛮子生怕凌励要伤害小蚕,急忙代为回答。
“我可以放了你们,她得留下。”凌励转头对西犁男子道。
“将军,求求你,我……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小蚕的母亲在一旁哀哀求道。
“我也有个女儿,和她一般大小,正好缺个伴儿。”说罢,凌励站起身来,“商人逐利,宁愿走木塔克交纳高额的过境税,也不走莫贺沙洲,便可知这一路的凶险了。你们是愿意带着她去沙漠冒险,还是让她给我女儿作伴?”
夫妻俩彼此对望一阵,终究点头同意留下小蚕。
“若战事结束了,你们也还活着,亦可来芦城我府上寻她。”说罢,凌励对押解的兵士挥了挥手,“放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