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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踏征程(12)
平时桐桐和嗣谒在学校,周围也都是李家的族人,看起来大家小门小户的日子,却也基本能过!可这等放了寒假,却觉得家里总也不安生。一会子一个敲门声,一会子一个敲门声。
今儿是寒假的第一天,嗣谒去电报局了,一早就走了。她起的晚点,第一天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在被窝里呢,还以为是家里来客人了,她紧赶慢赶,可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没人了。左右看了看,巷子里有来来往往的人,这个招呼一声那个招呼一声的,却没有一个是客人。她还想着,是不是学校没走完的学生找她或者嗣谒,因此站在门口还喊门房的老赵,“刚才有学生出来吗?”
门房有个小窗户对着外面,老赵早起坐在窗户跟前打盹,一见问了就道:“没人喊我开大门呀。”
那就是没有!
没有就算了,她喊老赵,“今儿蒸饽饽,回头跟您送来。”
老赵应着,“放心在家吧,大门口我看着呢。”
也没那么些不安全。
这边才把脸洗了,头发梳理好了,正琢磨这长不长短不短的不好打理,结果敲门声又响起了。
她披了大棉袄就出去,嘴上高声应着:“来了——来了来了——”
不再敲了,她也到跟前了。
拉开门,她愣了一下。门口是个脸上乌七八糟的女人,怀里的大棉袄里揣着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左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还有个五六岁的一路跟着。三个孩子长什么模样看不清楚,反正身上穿的都掉棉絮,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冻疮一片一片的。
女人的右手满是褶子口子,端着个豁口的大碗,“好心的太太,您搭救搭救,给口吃的……”是要饭的!
桐桐见不得这个,当时鼻子就一酸,眼泪差点没下来,她只留下一句:“等等,我去拿……”
然后女人忙应了,牵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表示他们肯定不进去。
桐桐没言语,把昨儿放在炉子里的红薯取出来,一共四个,都给拿了,想给送出去。家里只这个东西是热的。
都快走到门口了,想了想,把自己和嗣谒之前用来煮饭的瓦罐拿出来,给里面倒了半碗小米。用这个加点水,点一把火,就能给小的喝。
不是不多给,是多给了反倒是给这女人和孩子招祸呢。
而后又把自己和四爷早前的鞋拿了,如今也都不穿了,但是衣裳却拆了,现在肯定是没有了。吃的放篮子里,用草绳绑了鞋,然后给拎出去,“大姐,就这些东西了,先救命吧。”
女人还没言语呢,大些的孩子一把抓了红薯就往嘴里塞。女人抬手就打,“给太太磕头!”
别!
林雨桐一把拦了,说这女人,“先带着孩子回去吧,眼看天又要落雪了。”
她这边把人打发了,外面的女人带着孩子磕了三个头,这才走了。
桐桐回来一顿饭还没做得呢,又响起敲门声,这次还是要饭的,是个老太太牵着个姑娘,老太太把小姑娘往前面推搡。
咋办呢?
家里还是没热的,只有凉的玉米饼子,她取了一个给了。
如此这般,一天在家里,接了八拨要饭的。怕都是乡下的,跑到县城讨口吃的。未必一定是家里一口没有了,不过是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更难活命罢了。
为啥这家家户户的关门闭户呢?实在是各自糊口都难,哪里有钱再去接济别人。
嗣谒回来的时候听桐桐在那里说,说的嗣谒就叹:“我一出门,你一个人行不行!这是遇到了妇孺,没啥事。焉知你手面大,引不来那不怀好意的?”
还真被嗣谒给说着了!
第二天早早的门又被敲响了,嗣谒今儿在家呢,听见敲门声就要去开门,桐桐还不放心呢。她心说是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吗?
结果从门缝里一看,不是!
来的讨饭的全都是青壮年,一伙子五六个。
这就是非讨要到不可的架势!
桐桐皱眉,都怒了!结果她这边还没开门呢,就听见老赵吆喝,“干嘛呢?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撒野!”
然后这伙子人一哄而散了!
嗣谒就看桐桐:“瞧见了吗?就像是那边的吴老太,善也不敢太善。小门小户没根基的善,那就是招祸。”我知道你不怕!但是事就是这个事!你施舍的时候,是善。但你出去把这些人撵了,那就得是你恶。
人心莫不是如此。
这话想反驳都难,因为都对!
然后很神奇的,第三天再没见要饭的。
老赵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结果不是!这天晚上,门被敲响了。桐桐放下笔,这总不能是晚上来要饭吧?
嗣谒要起身,桐桐一把摁住了。外面开始下雪了,风那么大,他出去自己不放心还得跟出去,何苦两个人折腾,“我去!”晚上把谁揍了,别人也瞧不见。她抓了烧炕用的棍子,裹了大衣气势汹汹的就出门。从门缝看,借着雪光能看见两个人影,但不知道是不是要饭的。
她拉开门,看过去!
哟!看清楚了,这不是那个乌队长吗?
他怎么来了?不可能是这家伙察觉了什么,但是好端端的,上自家来干嘛?
对方急忙过来,语气殷勤,“金先生……”
走近了,发现不是金先生,就笑道:“金先生不知道在不在?”
桐桐侧身,“在的!敢问两位是?”
“请告诉金先生一声,就说在下乌宝贵拜访……”
话没说完,嗣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乌队长呀?请进请进。”
他不放心桐桐,追出来了。然后拉了拉桐桐,叫她别瞎闹。
没想瞎闹,还懵着呢,不知道这家伙来是想干嘛。
人请进去了,就在门房里坐吧。里面没点火炉,冷的厉害,想来也坐不久。
想着这家伙上门没好事,却没想到这家伙胆大包天,“金先生,最近是常听您的大名,那真是如雷贯耳呀!”
客气客气,“不知道乌队长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金先生,说一句高攀的话,在下实在是仰慕您的为人。”他朝外指着,“您家里有亲眷在县城,您问问去,咱有没有为难过?”
这二货并不知道当初他抢了人家的手推车。
桐桐端了茶来,放下在一边听着。
嗣谒含笑听着,手里端了茶盏。
对方一瞧这样,笑也收了收,“当然了,兄弟知道金先生是体面人,下面的兄弟也是很给面子呀。今儿来,兄弟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一声,年前这县城的治安不大好,兄弟们要是不巡逻,要是不放下话,那这一片,还有安宁的日子过吗?您忙,等闲也不在家。您说,您这一出门,家里又没个人在。留下嫂夫人一个人,您放心呀?”
桐桐听明白了,这家伙是变相的收保护费来了。
嗣谒看了对方一眼:你个二货,老寿星吃□□你嫌弃命长呀!跑我家这位姑奶奶面前收保护费来了。你别蹦跶,乖乖的,说不定她贵人多忘事,回头把你给忘了。完蛋犊子的你,没事你跑我家来了,跟她收保护费?
哼!她不跟你要保护费,你就烧高香吧!要么说,无知是福呢。
他替这家伙念了一生阿弥陀佛,回头她不给你搜刮的毛都不剩,我跟你姓儿。
他这会子不看桐桐的脸都知道她咋想的,那心里不定憋着什么坏呢,等着你把钱都收上来了,完了她一把给收缴了,敢散给县城的家家户户,信不信?
桐桐就是这么想的,她站在暗影里,一盏油灯明明灭灭的,没人看的清她的脸。
乌宝贵还兀自道:“兄弟们辛苦是辛苦,但是呢,谁叫兄弟们仰慕金先生您呢……”
嗣谒不跟着二货废话了,扭脸跟桐桐说,“既然兄弟们辛苦了,就拿十个大洋来,要过年了,兄弟们还不得几个辛苦钱呀?”
桐桐一点也没心疼,直接出去拿钱去了!十个是吧?给你!你好好拿着!可千万得拿好喽!
这么爽快吗?
钱到手里了,乌宝贵哈哈就笑,给钱就行,态度热不热的,咱在乎吗?
把钱在手里掂了掂,听那清脆的响声,乌宝贵心情大好,笑声更爽朗,说话越发的殷勤,“金先生放心,有兄弟们在,不会叫任何一个人来骚扰嫂夫人的,您只管放心。”
呵!我除了不放心她出去四处惹祸祸害了别人,不是怕谁能祸祸她!
得了,你自找的,与人无尤!嗣谒起身送客,“请。”
好好好!您早点休息。反正这一趟,十个大洋就收到了。
人一走,桐桐看嗣谒,嗣谒没言语,回屋睡觉!嗣谒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说桐桐,“凡事悠着点。”这是知道关不住,干脆由着吧。
桐桐笑眯眯的,放心,有数着呢。
这不到年跟前,保护费不算是收完了。桐桐先不去关注这家伙,拎着篮子只当是要置办年货,就往街上去了。
去茶楼,想买几两待客的茶叶。里面喝茶的零零散散的客人,有的就低声嘀咕,“……娘的,要了我两块……也不怕撑死他。”
这该也是做小买卖的人。
另一个也道,“两块还多?布行那边要了老董五块!那家伙是从嘴里抠出来的好不容易攒的,一年也就攒那么几个,小本经营嘛!如今呀,老董跳井的心都有。”
称茶的老板也在那里小声嘀咕,“也要了老子三块,还不敢跟人言语,姓乌的那孙子,就该生儿子没屁|眼……”
桐桐在心里一笔一笔记着,回头弄出来,该还的都还了。
姓乌的这狗东西,这回姑奶奶一定收拾的你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