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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老一少两搜查官面面相觑,文品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挺起腰板。
反正我没撒谎,这就是我的真名,爱信不信。
而实际上,他后背冷汗直流,生怕自己说漏什么,暴露了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
越是这样,越不能慌乱。
“好,那么文先生,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来问你些问题。”
朱世安满意地点点头,他提提单片眼镜。
“这么说吧,我相信你也知道,我们弗拉维亚租界近几个月发生了数起食人的血案。”
“一位居住在案发地附近的洋太太说,她最近时常能够听到,深夜在巷子里传出的诵经声,有夏人的雅言,亦有弗拉维亚语,甚至……某些无法理解的语言。”
“诵经声?”不知道为什么,文品联想到了高德公馆正在调查的宗教集会。
画面感很快就出来了:
一个正准备睡觉的洋人太太,忽然听到卧室窗外像是有人在说话。
她关灯闭上眼睛,那声音仿佛又出现在了枕边,像是有无数的人在耳畔呢喃呼唤。
于是她只好打开窗户看一看,却发现,在巷子的角落里,有无数扭曲的人影,如同死尸一般匍匐在肮脏的路面上祈祷……
换做谁都会感到害怕吧。
“是的,我们还查到,案发前,曾有一艘停靠在租界码头的黑色货轮,在这货轮即将启航的前一天,上面忽然悬挂了一面黄黑色的隔离旗帜,说是船上忽然出现了一大批传染病人,急需救治。”朱世安继续说道。
按照这个世界的国际卫生组织划分,黑黄色旗帜意味着,这艘船上出现了属于高度危险的流行病疫情。
例如黑死病和霍乱这样极具致命性的危险病症。
也就是说,这艘船在短时间内将不能启航,直到病症彻底排除。
“但事实上,那并不是什么传染病,那些病人,都声称自己听到了神的呼唤,坚持认为船上有邪灵,于是变得癫狂,在客舱里绘制奇怪的符号,一到夜晚就开始低吟某种咒语,甚至,开始摧残自己的肢体。”
朱世安的话语逐渐变得严肃,“后来在第二天,他们被港务局送到了太平城区的疗养院,而之后不久……”
“就发生了太平区的食人案件?”文品忍不住接了下去。
朱世安眼睛微微放光,“正是。”
他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下了什么。
文品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虽然他一下子没有搞清楚这其间的问题,但种种巧合拼凑在一起,便散发出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但,这夜半诵经声和黑船病号有什么联系,难道是因为这些诵经的声音,导致了船上的人癫狂?
这太玄学了吧。
而,就算黑船病号都送到了太平老城区的疗养院,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之后发生的吃人案件与之有关联啊。
况且,文品不认为这个世界的人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即便有,那也是隐秘的存在,常人也不可能会相信诵经能够导致人们癫狂。
“那么,请回答我,今天在太平区地铁站,你都干了些什么?当然,你有权保持沉默,只不过,我们怀疑你和太平区的案件有重大关联,这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利的影响。”
这……
文品事先完全没有准备。
原主到底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你们怎么能随便怀疑别人?”文品忍不住说道,“证据呢?证据在哪?”
“既然你认为自己无辜,那么白天拘捕的时候,你又为什么要逃呢?”
“一群人拿着武器莫名其妙抓人,我怎么可能不逃啊!”文品情绪激动地回答道。
朱世安忽然指着文品的胸口,缓缓说道:“因为你心虚。”
“放屁!”
“好,那么请回答我,你在太平区地铁站,究竟干了些什么?有人举报你前几天鬼鬼祟祟假扮成工人,而且全身都是血迹,你最好老实交代。”
文品骂了一声,犹豫了很久,结合能回忆起的事情,才慢慢编造出了一个听起来合理的理由,开口道:
“我是个私家侦探,也在追查一个关于……关于某个宗教集会的案子,案发之前,我推测……嗯,推测他们会在地铁站碰头,所以我便打算提前化妆过去蹲点,但,我一无所获。”
“你为谁工作?”这时候问话的是方锦臣,他的态度明显比朱世安更加恶劣。
“我……”文品犹豫着。
“回答我!”方锦臣猛地一拍桌子,“你的底子我们都清楚!”
文品终于回答道:“我们这一行的,从来不过问雇主的身份。”
朱世安示意了一下方锦臣,然后叫门口的黑衣卫给文品上了一杯咖啡。
“我不喜欢为难别人,同样,我也不喜欢别人为难我……这是弗拉维亚进口的咖啡,里面加了蛋黄和伏特加,有助于提神。”朱世安平静地说道。
文品不知道这老头在搞什么名堂,警署请嫌疑人喝咖啡这种事情真是奇了怪。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漂浮一层奶黄泡沫的弗拉维亚咖啡,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东西,不会是掺了什么“真话药剂”的吧?随随便便喝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文品假装喝了一口,眼睛时刻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朱世安若有所思地盯了文品一眼,也把自己杯中冒着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口,仿佛是在享受着杯中的甘醇与暖意,衰老的脸上红润了不少。
“我年轻的时候,曾在北帝国的阿兰格勒大学学习了六年的刑侦,也和那儿的人一样,有了在咖啡里倒伏特加的嗜好。”
局势似乎稍微有所缓和。
“你应该知道,阿兰格勒的冬天很冷,每年都有许多犯人在服刑期间冻毙,一方面,咖啡能缓解寒冷,另一方面,也能让我保持做事的高度热情。”
朱世安像和文品聊天一样侃侃而谈,连身后的方锦臣都忍不住摩擦皮靴,提醒老搜查官快进入正题。
文品稍微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我执着于公平正义,将一生的热情都汇聚于此,正如我朱某名字所表达的,愿这世间太平安宁,不论是夏人,还是弗拉维亚人……天下大同。”
朱世安忽然站了起来,贴近文品的脸,低声在耳畔说道:
“所以,我不是个喜欢刑讯逼供的人,说吧,我们其实都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咱们只是走走程序,如果你能老实交代,我朱某或许能为你争取到一丝有利的结果……即便你不招,我们都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朱世安话题一转,他看似柔和的目光下忽然多出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势。
他轻轻拍了拍文品的肩膀。
“回答我,你白天在太平区地铁站都干了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方锦臣,文品更加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我不是才回答过吗?”
朱世安笑了笑。
“我听说,你家里有个女孩……你可要想清楚,你现在是涉嫌谋杀弗拉维亚的公民,最后可能会移交租界审讯……届时,那个女孩,也可能会因为你的缘故,而被转送到沪津的孤儿院,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喂!”文品顿时一惊,“你们怎么能……”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朱世安抿了一口咖啡,然后猛地将杯子敲在了桌子上。
“回答我,在太平区地铁站,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他妈都说了啊,你还要我讲什么!”
“我让你再回答一遍。”朱世安语气冰冷地说道。
文品攥紧了拳头。他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以一个小女孩作为威胁。
虽然他与小靖只是相遇不过几天,但是原主内心中对她的关切却让文品感到无比煎熬。
文品只好一字不差地,将刚才编造的事情再次复述了一遍。
朱世安快速记下了一行字。
末了,他说道:“大声点,你说的话我没有听清楚。”
“你在玩我吗?”文品不禁恼怒地说道。
“你只需要再重复一遍。”朱世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文品心里暗骂了一声,僵持片刻,只得不耐烦地将同样的话一字不落地继续重复。
“很好。”
朱世安冷笑了一声,回到座位上,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四个小字——“他在撒谎”。
“你让我很为难,我想为你争取,可是你并不想配合。”老搜查官右手握拳撑起下巴,“那么,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
“你这段时间都伪装成不同身份的人,尾随受害者前往案发现场,并且企图毁掉受害人的尸体。”朱世安的语气越来越快。
“你……”
朱世安猛地站了起来,丝毫不给文品说话的机会。
“你制造出邪教仪式的假象,想要混淆视听,转移人们的注意力,你以为这样就能误导警方办案,但你错了,我们早就观察了你很久,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是凶手!”
“喂喂喂!”文品用力一捶椅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嗯,胡说八道?”
朱世安示意方锦臣拿出了一叠黑白照片,放到了文品的桌前,对他耐人寻味地笑了笑,好一会儿才将手从照片上移开。
文品本以为那会是之前在监控相机拍到的,原主的各种变装照片。
可当文品拿起来,仔细一看的时候,却霎时间脸色变得惨白。
一股恶寒从他的后脊梁直窜向头顶,全身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寒冷而打颤。
“这照片上的人,都是这几次案件的受害者,其中好几个,还都是那艘黑船上的精神病人,不知道,文先生可否都认识?”
朱世安将最后的咖啡一口喝尽。
文品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想要疯狂跳出来。
他的目光只盯着其中的一张,在地铁隧道里拍摄的死者照片。
这个死者,他太熟悉了,比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
文品的瞳孔慢慢收缩,无言的恐惧在心底蔓延。
审讯室那黑暗的角落里,好像有无数双手正掐住他的喉咙,要将他拖入地狱。
暗光洒在桌子上,昏黄的圆弧弥漫着怪诞而不安的气息。
文品颤抖地拿着那张黑白照片。
因为,这个死者正是……
他自己。
那个,原原本本的,叫做“文品”的自己。
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