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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围观的人都散尽了,在修好机器以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就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工人们阴沉地继续工作,铲煤的铲煤,推车的推车,而监工打累了躺在椅子上再也不想动弹。
阿强和韦家兄弟都被罚去清洗整个工房的机器了。
尽管他们身上的鞭伤像被火焰烧灼一样疼,但无情的监工仍然警告说,哪怕只有一颗螺丝钉没有清洗干净,都不准下班。
并且由于两人的忤逆行为,监工还怒气冲冲地宣布,自己已决定好了要上报马厂长,克扣韦家兄弟的工资。
至于阿强,监工只告诉了他一句:“再有下次,你便可以收拾行李滚回铁林去了。”
文品心情沉重地目睹着这一切,然后顺着钢筋来到板条箱的后面藏好。
他在等待时机,当阿波和阿友扛着拖把来擦拭顶层的仪器时,文品却忽然出现在了他俩的身后。
“爸爸!”两人顿时惊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小声点。”文品竖起手指,然后轻声问道,“还疼吗,孩子们?”
大男孩阿波摇摇头,用大拇指擦干鼻子的血,说:“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被打习惯了。”
而阿友没说话,时不时疼得哆嗦,看着他强忍疼痛的样子,文品内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这些钱,明天拿去买点药,然后吃点好吃的去。”文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银元,放在阿波的手心里,“下次你们两人不要那么鲁莽了。”
“可是……那个恶棍对阿强下手真的好重,我害怕他把阿强给打死了……”
阿波悲愤地说道,握紧了手中的拖把,“厂里的孩子都恨极了他,我过去,起码能替他分担一半的毒打。”
文品苦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但再有下一次,你们就告诉我,行吗?”
阿波却摇摇头,“没用的,爸爸帮不了我们。”
“相信我。”文品微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我会替你们狠狠教训那个监工的,叫他再也不敢伤害你们。”
两兄弟将信将疑,一直沉默寡言的阿友却开口问道:“爸爸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听到这个问题,文品却开始为难了,原本他是希望两个孩子能当一回“少年侦探”的。
可事到如今,他却又开始犹豫,一回想到之前邪恶监工的毒打,他便有些于心不忍,不希望再去为难这两个孩子。
“爸爸?”一向心思谨慎的阿友很快就看出了文品心中的难处,“有什么希望我们去做的……都交给我们吧。”
“其实,我自己来也可以……”
“你都来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快说吧!我和小韦义不容辞!”
阿波挺起了胸膛,尽管这一逞强疼得自己“哎哟”叫了两声,但他还是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真的,为难你们了。”文品像真正的父亲一样,轻轻拍着两人的肩膀。
接着,他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韦家兄弟:
首先,他需要两人到太平区的永宁街去,打探一些情报,尤其是关注那些行为异常的人。
阿波和阿友的工厂离那儿很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之后,文品交代阿友,留心观察一下每户人家大门的锁,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很相信阿友那超越一般孩子的敏锐洞察力。
最后是性格开朗的阿波,文品希望他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个叫“龙科”的锁匠家住何处,让他来询问当地人应该不成问题。
“大概就是这些了。”文品说,“你们一定要小心,如果有什么危险,务必要中断调查,并且向我汇报。我每过一段时间就来看看你们。”
阿波马上像小军人一样敬了个礼:“使命必达,长官!”
“好。”
交代完毕之后,文品忧心忡忡地沿着老路翻回了工房外阴暗的角落里。
文品没有立刻回家,因为他知道自己还剩下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去了一趟仓库,顺走了一些东西,然后像幽灵一样潜藏在黑暗里,默默等待着时间流逝。
双眼则时刻紧盯着远处高大的太平钟楼,直到时针一点一点地指向“9点钟”的位置……
文品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理智。
也许,这个世界与他无关,也许,自己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是,他却可以改变这些孩子的一生。
——当……当……当……钟楼回响。
九点沉闷的钟鸣宛如呜咽声远远传播此地。
文品攥紧双拳。
工人们终于下班了,他们从早上七点半一直工作到现在,有秩序地把工具放回库房里。
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就呆在了这库房临时搭建的宿舍里。
至于生活稍微过得去的人,他们则陆陆续续离开了工厂,准备回到贫民窟的出租屋里去了。
他悄悄离开黑暗,在不经意间混在了下班潮的人群中。
那锐利的目光穿破重重人海,紧盯着的,却是之前那名掌管工房的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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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红的月光倾洒在污秽的路面上,马车轱辘“咣咣”转动,掀起厚厚的一层污泥。
监工陆国向马车夫抱怨着今天在镇国铁厂工作时的烦心事。
“今天工厂那铁林来的兔崽子又搞坏了机器,差点就要整炸了,操……那些蛮子除了搞破坏,什么也不会。”
陆国边说着,边苦恼地看看自己昨天刚买的新裤子,上面的煤灰怎么也擦不掉,就像斑马的花纹一样布满每一寸裤腿。
“那多危险啊。”马车夫回应。
“可不是嘛,最他妈气人的还是这些小王八蛋敢动手顶撞我。”
陆国抱怨道:“我这裤子可是进口的巴塔莱纳高级洋布,可贵了,才穿了不到一天。”
“这么说,您对他们很仁慈了?”
“我家里不富裕,但也没小肚鸡肠地让他们赔偿,只是小小教育了一下。”
陆国点燃一根香烟,想要彻底驱逐掉自己内心中的烦躁。
看到自己那栋坐落在贫民区的小公寓到了,又连忙喊了声:
“喂,师傅,就是这儿了。”
马车停靠在路灯下。
丢下车钱,监工扭扭酸软的腰间,站了一会儿,把烟头扔进水沟便上楼去了。
“慢走……先生。”马车夫说道,缓缓摘下帽子,脱下那身黑色防雨斗篷,露出了身后血色绽放的曼珠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