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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思了好一会,有些嫌弃的看着那具强挤强塞,才能勉强躺进棺木里的身体。
这人在没中毒之前,应该也是个胖子。
拿他来伪装绝色容姿的顾五郎,想这点子的人脑子里怕也是灌入了穿肠毒,明显是有些不太正常了。
不过,正因为不像,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没一处相似的地方,才更加令人惊疑。
瞧,顾家人瞧了,第一反应,不都是入骨的心疼,而后哪个不是泪眼婆娑,连多看一眼都不舍得了。
反向的效果,那也是效果。
只要达到了目的,过程和手段永远不那么重要。
“五哥,你去哪儿了呢?”
越是想的多,越觉振奋。
越是多虑多思,越是担忧。
顾惜年吸了吸鼻子,然后去摸对应的棺材板,准备把这具棺材盖子也给扣上。
正唱着着挪动那具歪歪扭扭的棺材盖时,顾惜年只觉得另一边忽的一轻,有人搭着手,帮忙抬了起来。
顾惜年看到的是段小白的脸,准确的说,是段小白脸上的面具,以及他满是不赞同的双眼。
他没说话,但是他分明是在问,她到底在做什么。
顾惜年回:“我与几位哥哥做了道别,现在要帮他们盖好棺材,现在天气很冷,他们也很怕冷,只是平时很会撑着,假装没事。”
“交给,下人。”段小白给出了解决办法。
“我自己的哥哥,我想亲自来做。时日无多,我能为他们做的事越来越少。”顾惜年的话语,泯于唇齿间。
她又去给放了顾长念旧衣的那副棺木旁边。
“我帮你。”段小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抬着这一头,他便自然地抬起了另一头。
有人帮忙,盖棺就简单多了。
顾惜年到了顾长保的棺木前,眼泪已在眼眶里打着转。
别的人,还有几分活着的希望。
可她二哥,却已是这幅模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从小到大,二哥最是疼我。练不好武功,被爹爹罚,得彻夜的练,不练好就不给吃东西,总是我二哥,早早的藏好晚餐,一找到合适的机会,就来喂我,生怕我饿到,冷到,被人欺负到。”
可是,现在那个最疼她的哥哥,被人四分五裂,惨到令人不敢直视。
顾惜年小心翼翼的先给顾长保掖了掖衣服,再将五福被拿起,小心的披在了她二哥的身上。
这五福被是从钦天监的大神师那儿求来的,听说有法力加持,可以护着支离破碎的亡者顺利进入另一个世界。
顾惜年本不是信鬼神之人。
但此刻,她倒是真的很希望存在另一个世界,让去世的亲人有所归属,这样子,终有一日,离别的亲人还能再次相遇,哪怕只说上几句话,也是世间难得的安慰。
段小白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等着顾惜年缅怀完毕,用五福被顾二郎的头部一起盖住。
接着,二人这才默契的合力盖住棺木。
顾家大郎的棺木和顾鹰将军的并放在了一起。
父子俩生前最是亲密,顾长垣是嫡子,又是顾鹰与夫人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从小便是在万千宠爱之中长大。
哪怕后来又有了好几个儿子,顾鹰的心里,唯一能接下顾家百年荣耀的人,一直只有他的长子顾长垣。
而顾长垣同样是没有让父亲和家人们失望,他是最像顾鹰的儿子,承袭了顾鹰的优点,他也是最有希望超越了顾鹰的存在,因为他体内还有另一半是顾夫人的血,顾夫人不止拥有女子之中难得一见的美貌,还有着不属于智者的大智慧,就连顾老夫人都会默默赞一句顾夫人是数百年才会出一个女子,若非是女儿身,必能创下一番伟业。
顾长垣继承了属于父母身上最最优秀的那一部分,他更是接受安排,从小拜最好的大儒为师,也有最好的武将来教习武艺,他是踩在了百年顾家的肩膀上向前行,沐浴着这样的光环而长大的男儿,他势必要将顾家的担子,一力挑起。
所有人都认为,顾家的荣耀,必定会落在顾长垣的身上。家中弟弟,没有人会想着与他争与他抢,只是非常恭敬且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么优秀的大哥,必会带领着整个顾家,平平稳稳的走下去。
顾长垣极少出错,他是那么稳,将军中事务、家中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连他娶回来的妻,在几年之内,都被他同化,褪去了娇滴滴的女儿模样,而雷厉风行,成长为了这顾府百年间年岁最小的掌家少夫人。
一切恍若还在昨天。
顾惜年怎么能接受今日,他已躺在了冰冷的棺木内,变成了这般类似——焦炭似的模样。
“大哥,真的是你吗?”
她在心底,一遍遍的大声发问,可焦炭死尸永远不会给出回答。
顾惜年仍是在翻翻看看,试图从遗体上留下来为数不多的信息,来找出否定的回答。
但她与前两次的检查一样的失望,这具尸体被一把大火烧的实在是彻底,身躯部分是有护身的铠甲挡着,才勉强保留下来。而那块铠甲也已烧的面目全非,全靠联想,才能够想的出这可能是顾家军的将军们所穿的英雄铠,然后根据英雄铠的样式,再继续去联想,勉强与这尸体身上穿的类似。
越是多看,顾惜年心底里的怪异感便越重。
她刚确定了顾四郎、五郎的遗体有假,又怎么能不去怪异拿来给顾家人做交代的这具顾家大郎的遗体呢?
“怕也是一样……”顾惜年冷哼。
“喊我?”
段小白同样是在一旁看着顾长垣的遗体,他的容貌掩藏的太彻底,因此也看不太清楚他的心情如何。
顾惜年顺势应声:“段侍卫,帮我一起把大哥的棺木也盖好了吧。”
死,或者没死,未来总会有机会搞清楚。
她已接受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躺在这里的的确是顾长垣,生命如尘埃,终归于土中。
那么,未来的每一天,遭遇到的每一件事,于她而言都将是新的期待。
万一,没死。
万一,大哥也活着。
顾惜年每每想到此,心底里便涌出了狂肆的喜悦。她担心情绪上的变化,会惹的段小白生了疑,便敛了眉目,把那厚重的棺材盖,扣紧了些。
她父亲顾鹰,此刻正静静的躺在那儿,无声的围观了这一切。
顾惜年看完了哥哥们,也转回到了顾鹰的棺木前。
“爹,您为什么要进入壅关长道?您不是说过,那一处地形狭长,周围两侧皆是高山密林,最是设伏的好地点。您还数次提醒麾下将士,这壅关长道,地形复杂,尤其是带兵进入时,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谨慎再谨慎。您自己挂在嘴边提了好多次的话,怎的自己违反,还将几位哥哥一起带进去了呢?”
顾惜年在得到了她父兄战死壅关长道的消息后,最最想不通的便是这一点。
“或许并不是想进壅关长道,而是不得不进。”
一贯是用最简单的字句来作出表达的段小白,在顾惜年面前难得讲了一句长的。
他那粗糙沙哑的声音里藏着什么东西。
顾惜年猛然抬眸,向他望了过去。
一阵冷风吹过。
灵堂内的白烛,疯狂摇曳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