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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煜再气再怒,此时都没法子。
那女子还跌在那里,他下意识地上前,将女子打横抱起,越过珠帘,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阿妤难受得泪珠子扑簌簌地掉。
砸得封煜有些不舒服。
他松开紧握的扳指,最终抽出她手中的帕子,一点点将她脸上擦净,说出的话分不清是心疼还是轻斥:
“不知轻重。”
明知身子不适,还特意吩咐那些油腻的菜色。
但封煜没想到,他不过才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落下,倚着床榻的女子,便倏然耍起了小性子。
她蹭得下扭过身子,只给他留了背影,身板哭得一颤一颤的。
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封煜浑身僵直。
怎得?
他还说不得了?
阿妤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但她现在不想听见男人那句话。
她只是想吃些东西。
她含着哭腔道:“我想吃……我饿……”
她怎就不委屈了,怀着皇嗣,连出宫门都需小心翼翼。
如今,她不过想吃些东西,还要落得一番数落。
封煜憋着气,说:“朕又没说不给你吃!”
但,你吃得了吗?
阿妤不管不顾地转过来,豆大的泪珠就砸在封煜面前,她说:“我不管,我想吃,你让他们做!”
她哭着不停:“又不是我的错,你凶什么啊!”
他凶?
封煜要被气笑了。
他从进来到现在,就差没哄着她了,她还怪他凶?
阿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仿若忘记刚刚还在与男人闹,伸手就去拉男人的衣袖。
封煜冷着脸,甩袖,直接躲开她的手。
阿妤愣了下,泪珠子似都凝滞了会儿。
须臾,她像是被男人的反应吓到了,她身子倏然轻颤了下,爬起身跪在床榻上,拼命伸手捂着唇,又用另一只手狠狠擦着眼泪,她说:
“我、我……不哭了……不哭了……”
“皇上……您别、生气……”
封煜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女子拼命想将哭声咽下去,却不得章法,泪珠子不断得掉,她就不管不顾地擦,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依着她的性子,不该骄纵得越发厉害吗?
哭得这般可怜作甚?
杨德在一旁看着皇上背后倏然捏紧的手,心底瞎着急。
不知是不是巧合,殿外忽地传来一声:“皇上,淑妃娘娘晕倒了!”
阿妤的哭声戛然而止,一时殿内静得可怕。
她慌乱地望着皇上,往日灼亮的眸子里此时都是无措彷徨,她仓促间,就想去拉男人。
这次封煜没躲,被她拉住了。
她不安地喊:“皇上……皇上……”
除了这两个字,她好像就不会说别的了一样。
阿妤深深吸了口气,她还哽咽着,却尽量稳着声音,她说:
“皇、皇上,妾身没想和你、闹……您别生气……”
“别生气,好不好……”
掩不住的哭腔,让那尾音一颤一颤,落在人心弦上,似滴下滚烫的一滴热水。
她怯生生地、小心翼翼地,在床榻上跪着,一点点地挪向他,最后怀着他的腰,埋头在他怀里,泪珠子终于不用忍,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裳,可她还忍着哭腔说:
“妾身知错了……”
封煜不知该说什么。
他没怪她,只是那时被她的话气着了。
他没想到,他的一个动作,能将她逼至此。
良久,封煜僵硬地伸手搂住她,低声说:“你想吃什么,朕让他们做。”
他又添了句:“别哭了。”
他见她哭了许多次,却没一次像这般,涩得他嗓子都发疼。
让他一时不知,自己当时为何要躲那一下?
又不是不知道她性子,就是爱闹了些,无意说的那些话,连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他反倒是当真了,还真与她计较上了。
阿妤在他怀里哭着摇头:“妾身、不饿的……”
别说任性,她现在连一点要求都不敢提。
封煜自是不信这话的,她连晚膳都未用,刚又那般折腾,又岂会不饿?
他哑声,知她是被自己吓到了。
他说:“你常与朕赌气,朕都未说什么,朕不过躲了一次,你就这般委屈?”
委屈得连饭也不吃了?
封煜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公平。
良久,怀里人才有了动静,她退开了点,仰起了脸,她眼睛哭得通红,颤音说着:
“不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
“我生皇上的气,即使皇上不在意,妾身便也只能消了气。”
“但皇上不一样的。”
“皇上生了妾身的气,只要您转身走了,妾身想见您一面都无能为力。”
她说着话,眼睫轻颤,泪珠子就悄无声息滚下,滴在封煜手背上,灼人生疼。
而封煜,却忽然无话可说。
她的话,他一句也反驳不了。
因为她说的都是对的。
许是久久没听见里面的动静,外面的人又喊了声:
“皇上,淑妃娘娘晕倒,乾玉宫请皇上过去看看!”
这次,明显比之前多了一分急躁。
杨德将外面守门的兔崽子骂了个底朝天。
皇上没搭理,他居然还敢喊第二遍?学的规矩都被狗吃了吗?
封煜朝外看了眼,拧起了眉。
阿妤却是自己退了一步,她用手背擦过眼角,垂着头,低声说:
“淑妃娘娘身子欠恙,皇上还是去看看吧。”
封煜顿了下,才将手收回。
“那你呢?”
问这句话时,他望着她的头顶,一下,又一下,最后盯着不放。
半晌,他轻扯了扯唇角。
很好,头也不抬。
每次都是这般,总在这些时候忽然守起规矩。
阿妤没看见他的神色,她只吸着气,轻声说:“妾身无碍的。”
她本也没想请他来。
话音甫落,封煜就移开了视线,他说:“行,那你好好休息。”
话罢,他直接转身离开。
他冷着脸,郁气憋在心底,到了殿外,他扫了眼宫人,只淡声问:
“刚是谁通报的?”
御前的一个小太监瑟瑟地上前一步:“是、是奴才。”
他已经瞧出了皇上心情不好。
但他不知为甚?
往常,淑妃的消息不都是禀报上去的吗?皇上从没有耽搁过。
封煜不知他心底何想法。
他冷着脸说:“日后不必让他伺候了。”
这话,他是说给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杨德听的。
杨德低声应了下来。
小太监直接瘫在了地上,杨德望着小太监可怜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这想在主子面前伺候,想上进、想露脸,那也得有眼色。
皇上明摆着不想去看淑妃,却被钰美人主动推开。
杨德都能看出,在钰美人开口时,皇上脸色都险些黑了。
皇上对着钰美人无法撒火,这些子不长眼的奴才自然就要倒霉了。
皎月挂在半空,宫人拎着灯笼,照着前路,随着銮杖前行,印下一片树影婆娑。
封煜冷着脸,端坐在銮杖上,手指敲点在窗格上。
但阿妤给他的这口闷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着实堵得慌。
他忽然问:“乾玉宫请太医了吗?”
杨德一时没能回答得上来。
他一直跟着皇上,还当真不知此事,他朝人使了个眼色,片刻后,才朝銮杖里躬身说:
“这……并没有听见太医院有动静。”
封煜倏然轻嗤了声。
合着都将他当太医用了。
他沉声吩咐:“去,去太医院将宋太医请到乾玉宫。”
“朕倒想知道这群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才能让主子一而再的晕倒!”
杨德忙让小太监跑去,他偷看了眼銮杖,心底忍不住地想:
淑妃这性子,还不是皇上给惯出来的吗?
淑妃晕一次,皇上便去一次,尝到甜头后,谁还会放弃?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明说,反正就让淑妃这般作着,迟早将那点恩宠都作完。
想到之前皇上随身带着的香囊,杨德低头,敛下眸子里的那丝冷意。
——
印雅阁,皇上走后,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惹了主子的怒意。
这还是第一次,皇上在印雅阁被别的妃子截走。
周琪端着小厨房刚煮好的鸡蛋进来,让那群宫人都退下,自己剥了壳,隔着帕子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才替阿妤敷眼睛。
她刚哭得太狠,眼睛四周肿了一圈。
动作间,周琪不由得心疼道:“主子受委屈了。”
她是个偏心的,今日这事本就没有主子的错,皇上还让主子哭了那么久,她又气又心疼。
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周琪是怨皇上的。
她想,若非皇上,阿妤姐姐何至如此难过?
阿妤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她探出头,让周琪更方便动作,闻言,她顿了下,无意识地捏紧锦被,她笑得眸眼弯弯,说:
“不委屈。”
哪就算得上委屈了?
毕竟,这世上,谁不得受些委屈?
论委屈,那卓御女、那周美人,还有那些奴才岂不是都比她委屈?
她掉了两滴眼泪,就能换得她想要的。
当真算不得委屈。
阿妤这般想着,却是不自主捏着手心,透过楹窗,视线落在奄奄一息的月光上,有些失神。
她是仗着皇上恩宠,才能任性妄为的,她素来清楚这一点。
可经此一事,她越发清楚,恩宠如浮云,纵使她百般算计,谁知何时就会散了?
终究到底,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总归是不稳妥的。
阿妤垂眸,她轻抚着小腹。
这,才是她后宫立足的真正资本。
便是这时,阿妤听见周琪的低泣声,她低头去看,着急道:“你怎么哭了?”
周琪擦了擦眼泪,对着她笑着说:
“没甚,就是忽然有些难受。”
阿妤怔住,良久才忍不住道:“傻丫头。”
她一直都知晓,这后宫里,唯独眼前这人,才是毫无保留地真心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