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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形势如此,饶林浊巧舌如簧,一时也没有反驳之词。
汉帝见林浊没有接话,以为他仍有疑虑,是以接着打气道:“林卿也不必过于惊恐!朕可以承诺,倾天下之力驰援辽东战事,器械粮草优先供应、予取予求,百战之兵任尔差遣、绝不干涉。那金人也并非三头六臂,近年来在辽东之所以屡屡得逞,无非欺我辽东师老兵疲、势弱将寡,今卿挟数十万虎狼之师北上,必能杀他个片甲不留!让这些蛮夷见识见识我大汉雄风!”
林浊忽地偷偷瞄了眼汉帝,只见此刻那绝美的脸庞漾出了如夕阳般绚丽的红霞,似水的双眸也是激荡出振奋的彩光,想必她已经全然沉醉在那大汉雄风之中。
是也!外人皆以为,金人即便再是强横,也不过区区十万人马,如今携天下之力,大举压上,又岂有不胜之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林浊也不可能再反驳。可是心里却是五味陈杂,这金人能在辽东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想必是有些能耐的,而自己能力有限,素不知兵,队伍也未整训完毕,结局如何,实难预料!自己身处这乱世之中,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抱拳道:“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灭金贼誓不还朝!”
“好!”闻言,汉帝竟是站起身来,大声喝道!这份举止与她平日里的沉静模样截然不同。是也,千秋伟业,一功将成,她又如何抑制得住。
看着面前的汉帝,林浊只觉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那日缠着自己打听好奇物事的人儿终是再也回不来。
一念及此,林浊觉着再留此处也无甚意义,便以忙于军务为由告辞离去。
待出宫时,已是晚霞大放,日头渐渐要落了下去。
……
这日夜里,林浊也没有再回通州,而是到了府上过夜,大军开拔在即,他也想多陪陪两位佳人。
见他满面愁云,火凤凰、小柔也是猜到了几分。火凤凰心疼道:“哥儿,既然你心里不安,莫不如我们激流勇退、归隐山林,你为西北百姓做了这么多,也算对得起天下了,何必再为那小皇帝卖命!”
小柔亦是随声附和,连连称是。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可林浊知道,自己早已是这滚滚车轮中的一环,即便想躲,又如何躲得过去。于是也不与她们多说,稍作热络便以忙于政务为由,将她们请了出去。
独自躺在床上,林浊思绪万千,辗转反侧。
天使者是否真的有天庇佑?自己真的是来此拯救苍生的么?那这辽东一役是否又能平安得过呢?
在无数纷扰杂念中,林浊终于沉沉睡去。梦里,他似乎见到了一张哭泣的脸,见到了一副莫名的水晶棺椁,以及那微微泛起的黄光。
霎时间,只觉脊背一凉,猛然惊醒了过来,再看向窗外,已是白明明一片。
……
从天都回来后,林浊便开始着手大军开拔事宜。期间,林浊还想再去找找布索老头,却被告知布老头一直仍未回来,也不知这厮是不是诚心躲着自己,军务繁忙,林浊也无暇再顾。
经过整顿,林浊将通州大军分作三路,同时向辽东宁州进发。马铁骝部近五万人为西路军,马铁骝为主将,林浊又派遣西北军参将、杨展之兄杨国梁为副将;三万禁军为东路军,吴天为主将,禁军将领罗烈为副将;六万西北军为中军,林浊自任主将,杨展、王泽为副将。
此役共点齐兵将十四万,此外还有挑夫数十万,粮草器械无数,汉国之精锐几乎皆尽于此。
五月初一,黄道吉日,宜出征!
这日,汉帝亲临通州军营,宴请此次出征的一众将领,林浊、马铁骝、吴天以及杨展、王泽、杨国梁等人均是在列。
马铁骝初次面圣,自是不会放过此等表现之机,竭尽所能大肆慷慨激昂一番,恨不得立时便与那敌酋决战!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忠肝义胆的千古名将!
倒是让林浊惊讶的,一贯稳重的吴天此时竟也会竭尽攀附之能,大肆表现。
看着这些人尽情表演,林浊只觉索然无趣,心中有些烦闷起来,便寻了个检查军备的由头起身离去。汉帝已是沉浸在封狼居胥的煌煌伟业中,自是无暇顾他。
出了大帐,林浊只觉一身轻松。却也不知去哪,漫无目的地走着,耳边车马之声隆隆不绝。
“林帅!林帅!”
突然间,几声轻呼响起。
林浊循声望去,唤他之人竟是白眉。自马铁骝归附后,林浊一直未与之谋面,听说这厮目前在马铁骝军中混了个参将之职,也还算讨巧。
他此番唤住自己,不消说,林浊已知道他的意思,当下左右一顾,确定无人后,便将他拉进了个废弃帐篷。
“白老哥可好啊!外面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在此处叙叙旧。”
白眉也不以为忤,当即说道:“是!是!还是大帅考虑周详!”
“白老哥,你不来找我,我还准备去找你呢。目前在铁戈将军麾下如何?”
“大帅可是折煞我也,目前在马铁骝手下虽谋了个参将职位,但人家终归防着我等,只是面上客气罢了。小的还想再投大帅麾下,效犬马之力。”白眉立时抱拳称道。
闻言,林浊又再左右一顾,示意他小声些许,再接着道:“你我二人,早就已兄弟相处,如今兄弟得势,自会好好帮衬白老哥,只是如今却有一事需要白老哥帮忙。”
“噢?”白眉顿时心下惊异,这林浊堂堂元帅之尊,竟还要自己帮忙?
却见林浊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那白眉先是一愣,随即一脸凝重、连连点头,接着眉头轻颤、面露喜色,最后抱拳行礼、匆匆离去。
也不知,林浊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送走白眉,林浊只觉心绪舒缓些许,又漫无目的四处荡去。不知何时,竟是踱上一片高地,一眼望去,下方军帐连绵不断,望不到尽头。
一众众兵士此刻或是正在整拾兵器、或是在拆卸营帐、或是在搬运草料,一片繁忙景象。
这些人,或正值幼龄、或已是壮年、或日渐迟暮,此次出征,路途千里,凶险万分,不知又有几人能回?而那些客死异乡的,却不知又是谁的孩子、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自己未经战阵,可以说素不知兵,却还要带着这些人去凶险之地征讨蛮夷!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这究竟是对还是错?此刻,林浊也有些心绪烦闷、忐忑不安!
“怎么?我们的大帅不在帐内面圣,却在这里发呆?”
突然,一阵清朗之音传来,打断了林浊思绪。转身望去,却是那冷冰冰的侍卫统领李曼!
她怎么来了?
只见她依旧穿着那身紫色卫士服,高挑而冷艳,只是此刻打趣的俏皮话语平添了几分妩媚!原来,她也不是不解风情。
“那你呢?不在帐里护着圣上,跑出来作甚?”
“和你一样咯,见不惯!”声音清冷干脆,倒符合她一贯的秉性。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顺着林浊的目光,见下方的兵士们紧张而忙碌,不由悠悠叹道:“古人说自古征战几人回!他们中,可能也会有很多人回不来了吧!”
“战事总是残酷的,死伤无法避免,此种悲痛若不是亲历者又能知道多少呢?”
“林帅这是说我隔岸观火,惺惺作态么?”
未及林浊解释,李曼却自顾自坐了下来,幽幽说道:“你知道么?我的父亲、哥哥都是死在辽东。你说,他们死的那一刻,最后想到的会是什么?”
说到最后,林浊只觉她语气已有些许落寞,双眸也渐渐蒙上一层雾气,与平日里的英武形象相去甚远。看来,宫里的人都是两副面庞,武月是如此,李曼也是如此。
林浊也跟着坐了下来,慨然道:“他们都是大汉的勇士,也是家族的荣耀。我想,他们最后一刻,一定是在想着大汉,也在想着他们的亲人。”
“是么?”李曼轻轻知会了一声,也不再接话,只是静静望着远方。
良久,她方才轻轻吐出一句:“此去辽东,如你得空,帮我去看看他们好么?我听娘说,他们是战死在沈州城下。”
“一定!!”
沉默片刻,李曼突然站了起来,转身离去。林浊正自诧异,这小妮子怎的说一出是一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却见她渐行渐远,蓦地,突然停住了脚步,缓缓说道:“他们跟着你,应该会比我的父兄幸运。”
声音很轻,似是在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刻意说与林浊。说罢,兀自加快了脚步。
林浊见她越行越远,那抹紫色的倩影似是有着说不出的落寞与孤寂,于是朝着她离去的方向大声喊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没有任何回应,那抹幽艳的紫色终是消失在嘈杂之中。